所謂留下的房子，實際上是一座用木闆和碎鐵片拼拼湊湊釘起來的小木屋，離童家隻有幾十米的路程。鐘晖僅僅是打眼一看，就在外牆上找出了三個漏風的窟窿。歪斜的門闆甚至沒有配鎖，童朗一拉就打開了。

“王爺爺半年之前去城裡了，然後再也沒回來，我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童朗說，“城裡會招人族奴隸，每天給一頓飯吃，但是運氣不好的話，會被負責管理奴隸的魔族抓來吃掉。”

“鐘晖哥哥，謝謝你給我報酬。城裡賣東西都很貴很貴，有兩個金币，就能找給妹妹買羊奶了，還能買一袋白面粉，貼餅子吃。”

說到這，童朗的語調忽然上揚，蠟黃的小臉眉飛色舞，很是興奮。

鐘晖愕然。

《天玄至尊》對這些生活瑣事着墨并不多，但兩枚金币放在景國足夠買一車的粉羊奶和白面粉，郄地的物價是否太誇張了？還是說，隻有黃金夫人的領地如此？

他有些緊張地問：“那你們平常......怎麼生活？這附近能種糧食嗎？”

童朗露出了一個與年齡不符的無奈笑容。

“鐘晖哥哥，你肯定是特别強的元師，我們現在吃的東西，在你眼裡可能不是糧食。”

“其實長在郄地上的所有東西都有毒，有的能毒死人，有的毒不死，但是還是會有一點傷身體。”

他說着掀起了單薄的破麻衣，鐘晖看見少年微微凹陷的小腹上爬滿了和陳三姐小臂一模一樣的紫紅色的瘢痕，還有殘存的抓撓痕迹。

“有一種野麥子，能吃，但是吃多了，皮膚就會變成這樣。一到晚上，就又癢又疼，特别難受。”

“有時候能撿到低等魔族的屍體，不過也有毒，晾成肉幹會好一點。就是有點廢牙，現在還不敢讓妹妹吃。”

“平常我們會編一些草鞋什麼的，拿給城裡的人族商人去賣，一個月去一次，然後買一點點細糧給妹妹。我爹娘手藝很好，大部分時間都能賣完，但商人還要抽成，收保護費，拿到手也沒多少錢。”

童朗放下衣服，又沖鐘晖鼓起勇氣道：

“鐘晖哥哥，我一會兒帶妹妹來給你們打掃衛生，還能有報酬嗎？”

鐘晖喉嚨一陣發堵，心裡說不出的酸澀。他半蹲下身，溫柔地揉了揉童朗的一頭亂發，輕聲道：“當然。”

男孩瞪大眼睛，棕黑色的瞳仁亮閃閃的，掩不住雀躍之情。他向鐘晖鄭重地道過謝，便風一樣地跑走了。

鐘晖望着他遠去的背影，長歎了一口氣。

麻繩偏挑細處斷，噩運專找苦命人。

他穿越來的時候“鐘晖”也正好十一歲，除去訓練時那一點微不足道的苦累，無時無刻過得都是錦衣玉食的日子。十幾個侍女小厮圍着伺候，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在瀚海學院也沒受過半分委屈，寝室雜務都是楊拙替他包圓。

十一歲的童朗卻因饑荒被迫早早背井離鄉，在郄地苟延殘喘，受盡委屈。然而，相比這座破屋原主人可能慘死魔腹的下場，童家人或許已經算是幸運。

他從童朗身上，好像能看到當初楊拙的影子。

瘦瘦小小，手腕腳腕一折就要斷了似的，脊梁卻壓不彎。像一株風雨裡飄搖的野草，被吹倒就貼着地面頑強生長。

所以他瞬間就心軟了，暗自決定把自己出秘境前定下的财不外露原則全部推翻。等童朗帶着童雨來，無論兩個孩子清掃成什麼樣，他都會說自己特别滿意，再支付一筆足夠豐厚的薪水，讓孩子們能吃頓飽飯。

鐘晖再轉身時，楊拙已經進屋去了。

屋裡沒有燈，灰塵異常厚，地上一踩一個腳印。粗糙的陳設比童家更簡陋，連椅子都沒有，隻有一張桌腿歪斜的矮腳圓桌。爛草席摞起來勉強充當了床鋪，看寬度，絕對睡不下兩個長手長腳的成年男人。

楊拙站在牆邊，指了指草席，淡淡說道：“燒了吧，已經生蟲了。”

他用腳尖輕輕踢了踢草席的邊緣，草葉縫隙中撲簌簌鑽出幾團黑漆漆的小球，掉在地上散落成芝麻大小的小黑蟲，密密麻麻地繞過鐘晖腳邊爬走。

鐘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立刻把草席燒得幹幹淨淨。他把火焰控制得很好，沒有傷到木闆房分毫。

“你有什麼打算？”楊拙問。

鐘晖思索片刻，答道：“我打算在這裡歇兩三天，然後進城看看。”

“當下我們最缺乏的是實用的武技。短時間内，不求全部補齊，至少也要再多兩三個，才足以應付突發狀況。”

“我原本想的是直接買，但看樣子，溢價會很誇張。”

“隻有在黃金夫人的領地裡，人族才有交易權，如果能找到什麼快速賺錢的方法就好了。”

鐘晖說着，摸了摸下巴。啟程前往莽蒼前，他随身準備了兩千金币。在景國絕對算得上一筆巨款，但在郄地，金币的價值大打折扣，他手頭餘下的一千多金币恐怕得精打細算地花。

“我知道哪裡不缺武技，”楊拙冷不丁道，“暴食之主和紅魔女的領地。”

“他們兩個都喜歡看鬥獸，領地裡死的魔族不比死的人族少。”

“鬥獸場裡生死不論，隻要殺死對手，屍身和凝元珠都歸勝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