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牆内的鬧劇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渾濁的水面不再起波瀾。緊貼在牆面上的魔族士兵們動作和表情定格在了滑稽的瞬間,驚恐地發覺自己的血液凍成了一坨冰碴。
煙波舞落,水牢内重歸寂靜。
楊拙抱着鐘晖,面無表情地推開了那扇通往逐鹿殿的大門。
......
鐘晖睜開雙眼。
他首先看到的是翠綠色的衣擺,以及彩線繡制的孔雀紋樣,與楊拙那身官服一模一樣。
鐘晖一骨碌爬起來,端坐在他面前的人卻并非楊拙。
而是霞珠!
“怎麼是你?楊拙人呢?”鐘晖脫口問道。
霞珠冷笑一聲:“沒禮貌的雜毛仔,你自己看看這是哪。”
鐘晖如夢初醒,慌忙環顧四周。
這熟悉的擺設和水晶窗門,還有外面漆黑的天色。
他竟然在黃金夫人的飛行器上!并且昏睡了遠遠不止一個時辰!
刹那間,無數悲觀的猜想在鐘晖的腦海裡閃過。他幾乎是瞬間失去了理智,撲過去一把揪住霞珠的衣領,咬牙切齒質問道:“告訴我楊拙在哪!”
霞珠也不是吃素的,一腳蹬在鐘晖小腹上,借力甩開了他的手,高聲道:“對我放尊重點!”
隻可惜鐘晖現在沒有哄着她玩的心情,本就陰暗的臉色倏地一沉,赤色的聚元甲和凝元珠随之顯現。
跟楊拙待久了,他也知道有些人是沒法用語言溝通的。
看着明顯要動真格的鐘晖,霞珠頓覺一陣牙酸。
她真是倒了血黴才會遇上這一主一奴兩尊大羅金仙:一個喜歡把人族當寶貝的魔族,和一個敢對魔族動手的人族。偏偏煙鈴大人對他倆還挺滿意,吩咐她不準殺掉這個人族奴隸。
“夠了。”霞珠擰着眉頭冷冷道,“這是楊拙提的要求,煙鈴大人是大人有大量才同意的。”
鐘晖一愣,聚元甲和凝元珠登時又收了回去。
楊拙提的要求?
“提什麼要求了?”他問道。
“他要求在他去鐵浮屠鬥獸場的時候,得有人确保你的安全。”霞珠說,“所以我才會提前把你帶回翡翠城。”
“本來麼,你隻要裝成普通奴隸老老實實待幾天,等他是死是活的消息傳出來就好了。死了你陪他死,活了你和他活,也用不着這麼折騰。”
“但誰知道你走了什麼狗屎運,音琉大人想收你去無憂城。你一個人族奴隸,除了煙鈴大人會放你一條生路外,去哪都是死。”
說到這,霞珠滿不在乎地聳聳肩,眯起碧眼,做了個手起刀落的手勢。
“所以我就奉煙鈴大人之命,把你帶回翡翠城了。你根本就不用着急,雖然你先回來了,但如果楊拙死在鐵浮屠裡,我會直接送你去見他的。”
鐘晖陷入了沉默。
他斂去了一身怒氣,摸索着座椅的邊緣緩緩坐下,指尖止不住地發抖。
霞珠的話不像是臨時編出來騙他的。
雖然看起來黃金夫人一直很信任霞珠,但僅看她在賭場時對霞珠恩威并施的态度,就知道她并不是一個會放任下屬壞了自己謀劃的領導。
起碼在榨幹楊拙的利用價值之前,她應當不會刻意找他的麻煩。
而霞珠雖然性格嚣張跋扈,但對黃金夫人向來是頂禮膜拜言聽計從,從沒有展現出意圖公報私仇的想法。
所以,這很有可能就是真的。楊拙真的提了保護他的要求,黃金夫人也真的答應了。
黃金夫人不傻,名義上是保護他的安全,實則也是握住了楊拙主動交出去的把柄。那頭的楊拙一旦别有二心,這頭他肯定第一個死。
但即使是這樣,這也是楊拙所能選擇的唯一能保得住他的方式了。
而黃金夫人也履行了承諾,護送他去了最安全的地方。
鐘晖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吐出。他低下頭去,手指深深插/進了棕發間。
“......在他深入鐵浮屠鬥獸場的時候确保你的安全......”,意味着楊拙現在必然已經在和祖卡殊死搏鬥,否則輪不着霞珠來管他。
什麼邪門要求啊,他聽都沒聽說過。
楊拙這個卑鄙無恥的家夥,要求自己什麼事都不許瞞着他,結果到頭來一記釜底抽薪把他抽走了?
隻許楊州官放火,不許鐘百姓點燈?
鐘晖臉上擠出一個極難看的苦笑,十指收緊的力度仿佛要把頭皮活生生撕下來。
第二次了,第二次了。
楊拙,你不先問我的意見,就自作主張安排好我的後路,然後悶聲不響地消失在我眼前。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但我卻無法指責你。
因為這也是你第二次要為了我去面對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