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依寒和顧清漪坐在雙人艙内,舷窗外的宇宙深邃遼闊,星光如碎銀灑落夜幕,靜谧得近乎不真實。飛船振動極微,宛如某種低沉而恒定的心跳,在這片封閉的空間中無聲回響。
“幾天航程,正好用來摸清其他隊伍。”沈依寒收回望向星海的目光,語氣一如既往平靜。
“了解他們的确有利于我們制定策略。不過,比起比賽,我更擔心這段旅程會比比賽本身還累。”
“他們不敢太放肆吧?這次比賽對每個人都不容有失。”
顧清漪沒再說話,隻擡了擡眉眼,神情隐隐透出一絲思慮未明。幾天的航程,狹窄空間裡的共處終将逼出每個人内心的真實想法,表面的和諧往往隻是隔閡未顯前的短暫甯靜。
廣播提示音驟然響起,陳鋒的聲音傳來:“所有參賽隊伍,請前往公共休息區,進行隊内讨論與交流。”
顧清漪輕吐一口氣,站起身來:“看來是時候出去了。”
沈依寒點頭,理了理衣領,跟随她走出艙門。
公共休息區占據整層甲闆,結構緊湊高效,分為多個半開放會談區,設計延續帝國一貫的簡約大氣。地面為深灰合成材質,具恒溫與降噪功能。深靛與米色座椅線條利落,靠墊與靠背随乘客入座自動微調,兼具科技舒适與手工質感。牆面嵌有交互屏幕,實時顯示航程軌迹與外部星空。
幾支隊伍已陸續聚集,彼此間話語稀少,隻在偶爾交會的目光中隐隐流露出一絲戒備與疏離。
林俊熙斜倚在沙發扶手上,目光銳利帶着桀骜。見到沈依寒與顧清漪走入,神情微不可察地緊了緊。
沈依寒淡然應對,隻是禮貌地點頭。顧清漪則帶着溫柔得體的笑意,步伐輕快,似乎并未察覺空氣中微妙的變動,徑直走向中央區域,挑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
唐煜宸看見兩人,立刻笑着起身打趣:“喲,終于舍得出來了?我還以為你們打算在房間待到比賽開始。”
沈依寒笑了笑:“怎麼可能?我們正好打算來‘觀察’一下其他隊伍。”
唐煜宸笑聲爽朗,做了個邀請的手勢:“既然都來了,不如趁這幾天互相了解一下吧。雖然同校,但平時各忙各的訓練,也沒機會深入交流。”
安雪在一旁點了點頭:“我同意。如果連隊友的強項弱項都不清楚,戰場上隻會互相拖累。”
傑克森緊跟其後,沉聲補充:“比賽雖非真正的戰争,但協作同樣關鍵。我希望這次我們能真正成為一個整體,各盡所能,不留短闆。”
沈依寒的目光在衆隊員間緩緩掠過,最終落在對面那兩道格外引人注目的身影上。
伊莎貝爾端坐沙發,背脊筆直,姿态優雅,目光卻冷冽疏離,仿佛生來帶着距離感。她身側的薩曼莎則顯得更為張揚,自信的笑容中透出幾分輕松與漫不經心。
兩人雖一靜一動,眼神交會時卻隐約閃過鋒利的默契,像是利刃藏鞘,不言而喻——她們顯然沒有打算輕易洩露各自底牌。
打破沉默的,是顧清漪。
她輕聲開口,語調溫和卻自然地奪回主導權:“既然大家都在,不妨從彼此介紹開始。依寒和我主要負責中近距離作戰,我擅長攻擊型機甲的操控與戰術規劃;她則擅長防禦型機甲與臨場調度。我們之間配合默契,能夠在極短時間内構建有效戰術,适應複雜戰局。”
沈依寒點了點頭,補充道:“我們熟悉彼此節奏,能做出最優判斷。”
“組合挺不錯。”唐煜宸笑着插話,“我走的是遠程支援路線,擅長擾亂與心理戰。戰局混亂時,我可以穩定節奏,也能給對手添點‘小驚喜’。”
林俊熙倚在沙發邊,終于開口,語氣略顯不耐:“我不喜歡廢話。強項是指揮和資源整合。效率至上,打赢才是最重要的。”
他冷淡的語氣讓沈依寒眉頭輕蹙,但她并未出聲回應。她知道林俊熙向來對她抱有敵意,但此刻,在團隊面前,個人情緒隻能暫時收起。
安雪簡短地說道:“我的機甲擅長高速空中機動和精确火力,适合突襲與快速撤離。”
傑克森緊接着道:“我負責重型防禦,能夠為隊伍提供持續掩護與防線支撐。”
話音落下,房間陷入片刻安靜,直到伊莎貝爾緩緩擡頭,綠眸清冷,語調無波:“遠程狙擊,精準打擊。我的機甲配備高能狙擊系統,能在千米外鎖定并擊殺目标。”
薩曼莎倚着沙發,輕快的聲音中帶着一絲銳意:“我操控的是中型突擊機甲,主打快速切入與破防。通常沖在最前面,吸引火力、打亂敵陣。簡單來說,我專管打開局面。”
哈立德坐得筆直,說話簡潔有力:“我用的是高機動型。任務是偵查、遊走、幹擾、補位,根據戰局即刻轉變策略。”
最後,秋山雪平淡地說道:“近戰型,專精單體殲滅與短程突擊。”
衆人話音落定,空氣短暫凝滞。
這時,伊莎貝爾再次開口:“雖然我們來自同一所學院,但我和薩曼莎會按照自己的方式協作,不會過度依賴他人。”
那種從容中的孤傲,不加掩飾。她說的是“協作”,卻更像在劃出一條隐形界線。
她話音落下,一旁的薩曼莎聳了聳肩,嘴角一挑:“協作可以,但我們不是來交朋友的,得清楚彼此的界限在哪。”
那一刻,氣氛像被輕輕拉緊的弦,連環形燈帶的光都顯得有些冷。
唐煜宸見狀,輕笑着打圓場:“行吧,風格不同也好,正因為多樣,我們才有更多戰術可能。可真正面對挑戰時,能赢的,永遠是配合最默契的隊伍。”
顧清漪似笑非笑地掃了伊莎貝爾一眼,似乎對她的冷漠毫不意外,随即眸光掠過其餘成員。
傑克森站在安雪身側,雙臂交叉,像是在仔細衡量每個人的戰鬥定位;哈立德卻顯得有些躁動,目光在衆人之間來回遊移,仿佛等不及要發言。
“既然介紹完了,”林俊熙終于開口,語氣雖不重,卻自然地讓場中其他人下意識收斂了态度,“就開始讨論戰術吧。”
哈立德第一個出聲:“我們得先明确戰略方向。這場比賽不隻是校内的磨合,更是學院之間的角力。我建議聯手艾斯頓聯邦的奧瑞克斯機甲學院,對抗塞恩共和國的賽德裡斯科技學院。”
他頓了頓,目光堅定,聲音也沉了幾分:“艾斯頓聯邦和我們同屬人類陣營,而塞恩共和國的代表大多是異星種族。在這種局勢下,聯手同胞,對抗外來勢力,是最務實的選擇。”
空氣瞬間凝住,衆人顯然都在思索這個提議。
他的話表面上是戰略分析,實則将讨論引向了微妙的種族立場,令在場不少人神情微變。
薩曼莎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打破沉默:“我贊成。他說得沒錯。這不僅是技術對抗,更是價值觀的守護。外星人不會理解我們的文化,也無需太多顧忌。跟聯邦聯手,對我們有利。”
顧清漪眉頭微蹙,目光沉靜地望向哈立德,語調溫和卻毫不回避立場:“我不同意。比賽的本質是學院之間的實力對抗,不是種族對立。若一開始就把立場建構在種族對立上,隻會讓局勢更加危險。更何況,艾斯頓聯邦在種族包容性上一直比我們更開放,他們未必會支持這種手段。”
房間内的氣壓微微升高,幾人下意識屏息。
哈立德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嘴角扯出一抹不屑:“顧會長,你當然可以講道德,畢竟你的位置要求你高舉理想主義的大旗。但現實不會照顧你的善良。我們在制定戰略,不是在開思想研讨會。”
顧清漪神色未變,唇角微揚,笑意卻不達眼底:“現實是殘酷,但若連底線都舍棄,那就算赢了,也不過是靠投機和偏見堆砌出來的假象。而且一旦把種族牽扯進來,這場比賽就不再是機甲技術的較量,可能會成為更深層矛盾的導火索。”
話音剛落,空氣像是又冷了幾分。
伊莎貝爾掃了顧清漪一眼,環抱雙臂,表情冷淡:“團結人類?我不反對。但搞小動作不是我的風格。不按規則行事,隻會讓我們失去正當性。規則可以靈活運用,但不能被踐踏。若要取勝,就該堂堂正正。隻有光明正大的勝利,才配被稱為榮耀。”
雖然她并未正面反駁哈立德,但顯然也并不認同那種取勝方式。
始終沉默的秋山雪也終于開口:“我贊同她的觀點。身為軍人世家的子弟,我認為沒必要靠這些旁門左道。若我們真正有實力,就該堂堂正正擊敗任何對手。”
安雪與傑克森并肩而立,也向前一步:“我們也是這個立場。戰略可以商讨,但核心應該是正面作戰。我們不是政客,是戰士。”
傑克森微微點頭,神情堅定,顯然全然支持她的說法。
哈立德聞言,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譏笑,仿佛他們的堅持在他看來不過是天真的執拗。
沈依寒靜靜地坐在一旁,沒加入讨論,隻默默觀察衆人的反應。她的目光最終落在顧清漪身上,比起戰術對錯,她更在意顧清漪的态度。
唐煜宸坐在角落裡,自始至終都未出聲,神情平淡,似乎對争議毫無興趣,眼神卻在顧清漪身上停留了幾秒,若有所思。
分歧愈發明顯,場面逐漸形成陣營,空氣中隐隐浮現出火藥味。
哈立德冷眼掃視衆人,最後停在林俊熙身上,語氣低沉卻帶着挑釁意味:“俊熙,你怎麼看?”
林俊熙沒有立刻回答,眼神掠過顧清漪,像是在等她回應。但顧清漪隻是靜靜望着他,面色如常,卻不再言語。
良久,他才淡淡開口:“清漪是學生會會長,我隻是副會長。但這件事上,我不認同她的立場。團結人類,是目前對我們最有利的策略。”
他說得平靜,卻有意拉開距離,帶着一絲割裂和隐隐的不滿,仿佛這不僅僅是意見之争,更摻雜着複雜的私人情緒。
沈依寒敏銳地察覺到這一點,微微皺眉。
哈立德嘴角勾起一抹滿意的笑意,目光如刀鋒般掃視衆人,聲音愈發強硬:“聽見了吧?還有誰要反對?”
伊莎貝爾與秋山雪對視一眼,雖有不滿,卻也未再争辯。
“……不反對。”伊莎貝爾的聲音冷淡,像是在履行某種義務。
“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堅持。”秋山雪低聲開口,眼神卻沒有真正退讓。
局勢至此,天平已明顯傾向哈立德一方。
他的笑容愈發得意,拍了拍手,宣布道:“那就這麼定了。既然隻有顧清漪、安雪和傑克森三人持反對意見,多數已達成一緻。到達賽區後,我會作為代表,與奧瑞克斯機甲學院接洽合作事宜。”
話音未落,哈立德便徑自起身,幾乎不給任何人反應的機會,毫不猶豫地走出大廳。那副姿态,分明是不打算再聽任何異議。
衆人面面相觑,一時無言,空氣中彌漫着隐約的壓抑。
安雪望着他的背影,眉頭緊蹙,目光微沉。她向來不喜歡這種目中無人的态度,更反感他那種急于主導局勢、甚至不惜以傲慢掩飾不安的做派。
她輕輕歎了口氣,視線掠過顧清漪與林俊熙之間若有若無的氣氛,低聲對傑克森道:“這場比賽,恐怕不會輕松。”
“他一向如此。”傑克森靠在牆邊,雙臂交叉,語氣冷淡中透着譏諷,“但真正決定勝負的,不是手段,而是實力。”
伊莎貝爾依舊坐在原位,沒開口。但她緊抿的唇線與冷峻的眼神,早已表露出對哈立德的不滿。她讨厭這種違背規則的策略,卻在局勢已定的情況下,選擇緘默不語。
秋山雪抱臂而立,神情淡漠,眼神中卻藏着不屑。她早已看穿哈立德那點自以為是的掌控欲,戰士的尊嚴,不該寄托在耍弄心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