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你毀了。”
白鳥困惑地擰起眉。
除了當年和星海分手時的風暴,她自認後來再未麻煩過晝神分毫。
舊日裡,那份不饒人的勁兒又冒了上來,她略帶尖銳地回敬:“我可沒本事妨礙你26歲還獨身一人。”
“你呢?”晝神反問。
“我?”白鳥的語氣瞬間變得異常認真,“我打算今年結婚。”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
曾經那個高呼自由、展翅欲飛的白鳥遊,如今卻像隻折翼的海鷗蜷縮在病床上,宣告着回歸平凡生活的決定。
晝神臉上寫滿愕然與難以置信:怎麼可能?結婚對象是誰?她漂泊的這些年,從未在社交圈中顯露任何伴侶的痕迹……為什麼偏偏是今年?
白鳥似乎想解釋什麼,但話語被湧上的苦澀哽住。
她避開晝神的目光。
那眼神裡固守的、關于“無畏白鳥”的濾鏡太沉重,讓她幾乎無力直視——他期待的她,永遠是記憶中那個青春飛揚的模樣。
“這次出事,”她終于開口,聲音帶着劫後餘生的淡然,“我的老闆……勒令我立即回國,并且禁止我再接受任何需要長期外派的海外任務。”
她苦笑着,指尖下意識撫過右耳。
“他們說,這是對我最起碼的保護。還有這個,”她停頓了一下,“醫生說,我的右耳永久失聰了,右腳差點也沒保住……”
“能活着醒過來,已經是萬幸。”
“所以……你要去相親?”晝神消化着信息,語氣裡忍不住透出焦慮。
“那……光來怎麼辦?”
話語中的那份恐慌,清晰無誤地印在白鳥遊眼裡。
白鳥搖搖頭,沒有直接回答,卻抛出一個看似無關的問題:“幸郎,你高中打球的時候……在想些什麼?”
悶熱的隊服,滑過眼角的汗水,視線追随高速旋轉的橙色皮球……晝神雙唇緊抿,舊日的畫面猛烈撞擊着回憶的閘門。
醫院冰冷的瓷磚地、排球館木地闆上陽光的溫度——此刻身處異國醫院的他,竟無法分辨當年那顆熾熱的心與此刻胸腔裡的跳動是否相同。
“光來從高中起……目标就從未動搖過。”白鳥的目光穿透虛空,落在更遠的過去,“他說過,要留在日本,要在自己選擇的舞台上燃燒青春。他不願意二十歲出頭的年紀就為另一個人放棄自己的人生,奔赴遠方。”
她的話語坦蕩而平靜,道出了當年與晝神争吵時未曾言明的核心。
“我也一樣自私。所以……短暫的相愛後,我們都松開了手,各自拾起人生的碎片,走向了不同的地平線。”
她終于将目光投向晝神,那眼神清澈而複雜:“明白嗎,幸郎?”
白鳥遊的視線似乎穿透了他。
又或者,一直都追随着那個遙遠的、穿着排球背心的身影。
“即使當年強求不分開,我和他也隻會把彼此拖入更深的泥潭,最終将一切都搞砸。”
北信介抵達醫院時,晝神幸郎已做好了決定。
家的坐标從未改變,而白鳥的話語更堅定了他的選擇。
他那份模糊的執念,終于在萬裡奔波的盡頭,被暧昧地、徹底地放下了。
歸國的航班在跑道上滑行。
他透過狹小的舷窗回望這片硝煙未散的土地。
一群受驚的鴿子猛然騰空而起,被鋼鐵巨鳥的氣流沖散,卻又在空中盤旋片刻。
最終如同凝固在海天之間的黑色浮标,久久懸停在那片鉛灰色的天空之下,不願離去。
-兩個月後,東京,醫院療養部-
“真的……不能推掉嗎?”白鳥遊頭疼地捏緊手機,幾乎要捏碎外殼。
電話那頭兄長的“推銷”讓久經沙場的她也難以招架。
“那就和宮家那兩個小子見見?”北信介的聲音從聽筒傳來,平穩依舊,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
“如果是侑君的話……我絕對——絕對不要!”
“治呢?”信介追問。
“也不行!”白鳥聲音拔高,帶着難以言喻的煩躁,“光是想到要和認識星海光來的男人相親……我頭皮發麻!想想都尴尬!”
脫口而出後,她才驚覺自己反應過激,猛地噤聲。
電話那頭陷入短暫的沉默。
北信介目光落在玄關處,灰塵在久未更換的舊台燈罩上輕輕浮動。
窗外枝葉的倒影貼在蒙塵的玻璃上,耐心等待着彼此平複氣息。
“我幫你去聯系他。”信介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嗯?”白鳥一時沒反應過來,兄長的這句話指向何處。
她的音量瞬間拔高:“信介哥?!你說聯系誰?等等……喂?喂喂——?!”
回應她的隻有“嘟——嘟——”的忙音。
白鳥猛地看手機時間——下午四點整。
兵庫縣熟悉的農田在召喚,自律的信介絕不會為任何事耽誤他的耕作時間。
此刻挂斷,便是他對這次談話的最終裁斷。
即使沒有信介的牽線,剛回到東京的白鳥,收到的第一個任務便是來自前輩——采訪V.LEAGUE的王者之師【施懷登·阿德勒】。
這簡直像命運開了一個十分殘酷的玩笑。
新聞社的前輩們大多已淡忘白鳥曾與俱樂部那位明星球員的關系。
直到後知後覺地發現她當時過分蒼白的臉色,一切安排都覆水難收。
面對前輩提出可以代勞的善意,白鳥卻搖了搖頭。
她熟練地維持着那份保護性的、面對外人時的平靜殼子,說出了連自己都微微驚訝的、透着幾分宿命感的決斷:
“有些事情……是需要獨自去面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