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翻了個白眼,一把将盤子拉過去。
“有沒有點眼力見兒,人弟弟還在呢,我給你剝,大少爺。”
“那可不行!”邵熙雲把盤子搶了過去,又放到方頌安面前:“我現在是她金主爸爸,就得她剝。”
桌上的人十分敏銳,都豎起了耳朵。
“什麼情況?”
“安安在準備三部吧,希雲要投資?”
然而始作俑者放出炸彈後就不說話了,獨留一群人留在桌上猜測。
方頌安也沒接茬,用濕巾擦了手,給他剝蝦,剝完整整齊齊的一盤,放到他面前。
“吃吧,活爹。”
一群人猜了半天,兩個當事人也沒表态,不由有人忍不住問道:“邵總透露點消息吧,到底準備投多少啊?”
邵熙雲沒說話,隻把盤子裡的蝦往前一推。
不多不少,正好10隻。
衆人的臉色頓時都僵了一瞬。
同為朋友,他們對千禧三部也多關注一些,由于是初創,産品也隻有一個主打,明顯是在試水,所以規模不算太大。
10個億,都能買十個這樣的小公司了,千禧市值也就幾十個億。況且他投資後,還有希雲傳媒的營銷渠道支持。
他是真的對千禧很有信心,相信方頌安能給他賺回來。
淩麒看着桌上的蝦,問道:“邵總,還吃嗎?我不貪,我給您剝倆就成。”
邵熙雲笑着夾起一隻蝦。
“你還用我?自己不就能賺出來。”
萬喜笑道:“你安安姐和邵總是什麼關系,哪輪得到咱們,洗洗睡吧。”
衆人七嘴八舌地表示着驚訝,賀年垂眸喝着茶,一語不發。
從邵熙雲來之後,他就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看着盤子裡的十隻蝦,他心裡估算出了一個不可置信的數字,更加認知到自己和這張桌子上的人距離多遙遠,也越發理解方頌安為什麼不帶他出來。
因為想要他融入進來,她就要俯身照顧自己。
視線微微側移,方頌安離他不過一拳之隔,但另一邊,邵熙雲的手臂搭在方頌安的椅背上,無比自然,手掌就垂落在他身側,露出他價格不菲的腕表。
檸檬茶早已喝完,賀年盯着桌面,牙齒一下下咬着吸管。
桌上的話題轉移得很快,幾人正在定下月出來的時間。
“18号可不行,黃家孫女的生日宴不就那天。”
不同于他們這些近幾年才起來的商界家族,黃家是真正百年家底的名門望族,錢權皆握,家族根系錯綜複雜,是隐藏在晉城深處的龐然大物。
對于自己家嫡系的掌上明珠,自然也是極為用心。
“敢不去嗎?半個晉城的人都收到了吧,不愧是黃家,成人禮搞這麼大排場。”
“感覺是相親宴。”
“才18,也太早了吧。”
“黃家那種家族,想聯姻沒個幾年考察期不行吧。”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着,邵熙雲忽而湊過來,低聲對方頌安道:“我剛回國沒幾天,找不到女伴,生日宴我們一起去?”
接手千禧後,家族宴會這樣的社交活動都是無法避免的。之前邵熙雲沒出國時,為了避免一些麻煩,幾乎都是兩人一起出席。
他出國後,随着千禧增值,她的身價也水漲船高,無需在這樣的場合再借誰的勢,大多獨自出現,露一面便匆匆離開。
不過邵熙雲既然都說出邀約的話,她自然也不會拒絕。
“我都可以,看金主爸爸您的安排。”
邵熙雲輕輕跟她碰了一下杯。
“那就委屈我們方總了。”
方頌安笑笑沒說話。
什麼找不到女伴,他怕是回國後接到的相親宴太多,被煩到了,才拉自己出來當擋箭牌。
他們聲音不大,桌上的人各自都在聊天,沒顧及這邊。
但賀年就坐在方頌安身邊,将他們的對話一字不落都聽了進去。
他垂下眼,掩蓋住心裡翻湧四起的情緒。
在巨大的差距面前,他甚至連嫉妒都提不起來,隻感覺到無力。他無法想象自己要如何努力,才能站到他所觊觎的,方頌安身邊的那個位置。
他能感覺到,邵熙雲來後,在巧妙地将話題引到“她們的世界”,邊緣化自己的存在。
但沒關系,他不介意用一點卑劣的手段,博回方頌安的關注。
左手在桌下輕輕一勾,手腕上的絲巾悄然滑落。
昨晚被綁了兩個多小時,任憑方頌安對他的身體肆意擺布。
他去烤爐上夾了些方頌安愛吃的食物,簡單處理了一下,将盤子輕輕推到她面前。
桌上的話題換了一波又一波,方頌安撿着自己感興趣的說上一兩句,餐盤裡的食物冷了,她懶得去拿,用叉子戳着。
忽而視線裡多出盤烤好的食物來,轉眼一看,隻見賀年微微歪頭,笑得乖巧。
她們這群人出來,大多都要男伴鞍前馬後,方頌安沒這習慣,也從不要求賀年如何。
可突然體驗一次,竟也覺得很受用。
旁邊的小雨輕佻地吹了聲口哨,向她挑了挑眉。
方頌安覺得她有病。
烤了一盤肉,有什麼好稀奇的?她是今天沒帶男人來,不然比自己過分得多。
小雨卻無聲對她轉了轉手腕,笑得揶揄。
低頭一看,賀年右手腕上的繩痕清晰可見。
手腕的主人好像也看到了小雨的動作,“嗖”地一下抽回手,扯了扯袖子,欲蓋彌彰。
方頌安掃了他一眼,湊過去低聲問他:“絲巾呢?”
賀年無辜道:“好像不小心蹭掉了。”
他低頭找了找,在地上撿起可憐的絲巾。
下車時的結是她打的,能不能蹭掉她心裡有數,再看到盤子裡都是她愛吃的食物,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是覺得冷落他了。
唇角微微勾起,方頌安抽回絲巾,拉着他的手放到腿上,一圈一圈認真綁好,打了個死結,貼在他耳邊道:“下不為例。”
賀年心尖不由一顫。
她看出來了。
但沒有生氣。
摸了摸手上的絲巾,方才心中的郁滞都因為這個舉動而消散殆盡。
他餘光掃向邵熙雲,正巧撞上他投射過來的視線,輕蔑而諷刺。
下一秒,他便聽到了邵熙雲的聲音。
“我媽念叨你大半個月了,今兒局散了跟我回去?就當幫幫我,讓我消停兩天。”
“邵姨要見我?”方頌安愣了一下:“明天吧,我今天帶着人呢。”
“小雨不是在呢,她閑,幫你把人送回去。”
小雨就在他們倆旁邊,當場不幹了。
“罵誰呢?我忙得很,我……”
“白馬俱樂部的演出門票,當天可是頭牌表演哦。”邵熙雲打斷她。
小雨頓了兩秒:“成交!”
散場後,方頌安交代了賀年幾句,準備跟邵熙雲離開,小雨拍着她肩膀道:“放心吧,弟弟肯定全須全尾地給你送家裡去。”
賀年得知自己的安排,坐上戚雨的車。
沒過多久,後車門忽然被拉開,又上來一個人,竟是剛在飯桌上聊過的淩麒。
“小賀弟弟也在呀。哎,趁着安安姐不在,你快告訴我,想不想進我們公司啊。”
戚雨系上安全帶,回頭笑道:“給你厲害的,挖誰牆角呢?回頭我就告訴安安去。”
淩麒緊了緊鼻子:“行行行,知道你倆好,我就是沒人疼的小白菜。”
兩人又貧了幾句,戚雨開車上了高速。
賀年依舊保持沉默,安靜地看着窗外的車景。
戚雨在後視鏡裡瞄了他兩眼,開口道:“安安把你扔給我了,沒生氣吧。”
賀年一怔,沒想到戚雨會和他提起這個,搖頭道:“怎麼會?方總跟我說過,熙雲哥是她很重要的朋友。”
“那就好,”戚雨道:“邵熙雲三年沒回國,跟安安從小一起長大,難免親近,但安安她對你不一樣。”
這話聽起來倒像是在寬慰自己,賀年沉吟片刻,不知她是什麼意思。
還沒等他回應,戚雨便繼續道:“換個人我今天肯定就不說這些了,但安安很看重你。你可能不知道,但我們這些朋友都看得清楚,認識你之後,她變了很多。”
賀年的注意力慢慢從窗外的景色轉換到這場對話中來。
“她接手千禧的時候是個爛攤子,沒日沒夜地工作。千禧能有今天那都是她一步步拼出來的,我看着都心疼。那段時間是熙雲陪她走過來的。”
“後面公司有了起色,她卻還是一直緊繃着,全部身心都投在工作上,幾乎不跟我們出來聚會。”
“是身邊有你以後,她才不一樣了,開始慢慢把重心從工作轉移到生活上了。”
戚雨是真的很喜歡賀年。知進退懂分寸,出來時一雙眼睛幾乎黏在方頌安身上,聽話又貼心。方頌安性格強勢,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卻能放松很多。因此她願意做這個粘合劑。
“安安這人面冷心熱,你得慢慢品她的好。她能遇見個合心的人不容易,我是真心希望,你倆能好好的在一起。”
賀年不蠢,今天戚雨對他的諸多照顧,他能感受到,即便絕大多數都是為了方頌安,他也都記着。
“我知道的,小雨姐。”
他垂下眼,像是在對自己說:“方總很好,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一路無話,終于到了家,賀年下車,跟戚雨道了謝。
賀年剛一走,後座上閉着眼睛的淩麒便坐了起來。
“小雨姐,你轉行去做紅娘吧,連我都被你說感動了。”
“少跟我倆貧。”
“哎,小雨姐,問你件事,你說當初熙雲哥出國那事,安安姐她知道嗎?”
戚雨猛然回過頭,神情異常嚴肅。
“淩麒,我隻跟你說這一次。不管你是從哪知道的這個消息,永遠,永遠爛在肚子裡,跟誰都不準說,尤其是方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