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起的風吹開了刻意沒關嚴的窗戶,将凝祈從回憶的紅線裡抽出。
她等在門口,為淩晨歸來的五條悟松開制服的束縛,展開懷裡早已捂好體溫的男士和服,披在他寬厚的背上。
兩人相牽着手,和衣而眠,同床異夢,各自心懷鬼胎。
她不喜歡等待,卻會停留在原地等待五條悟;
她想要清醒地沉淪,卻甘願擁有片刻的迷醉;
她本應無條件地獻祭,卻又有所保留,有所奢求;
她是虔誠供奉神明的信徒,卻像普通女孩一樣愛慕、迷戀神明。
她心思不純,亵渎神明。
她忏悔,字字珠玑地宣判着自己的罪惡,祈求神明降下責罰。
她像網中的蝴蝶,擱淺的鲸魚,在神明的冷漠忽視下備受煎熬。
她是一隻風筝,線的那頭在神明手裡,指尖的火焰欲将棉線燒斷,但這是她想要的自由嗎?
凝祈在信仰中獨自掙紮,五條悟也陷入感情中的自我懷疑。
六眼下意識地在女孩臉上停留。當年夏油傑吞下咒靈玉時,他尚能冷靜分析“咒術師與詛咒的依存性”,可此刻,凝祈壓抑在枕芯裡的嗚咽,和像是被透支了能量而變得蒼白的唇,全都化作實體咒紋攀上他的心髒,那種剔透的易碎感,竟比領域崩潰時的空間震顫更令他煩躁。
衣領最上面的兩個扣子早已被他扯下,少女脖頸上未愈的齒痕正滲出淡藍色光暈——那是他三小時前失控的證明。夏油傑的咒靈操術需要吞咽污穢,而他的“進食”卻讓凝祈的血管開滿藍色曼陀羅。當少女主動仰頭獻祭時,他竟分不清吸引自己的是咒力補給的生物本能,還是她睫毛顫動時抖落的細碎星光。
五條悟強行讀取她的深層記憶,看到的不是預想中的信徒式崇拜,而是無數個深夜——少女用筆在日記本上寫滿“五條悟”,又慌張地疊蓋上沒有邏輯規律的亂碼文字。那些被劃爛的墨痕裡,藏着他教虎杖控制咒力時的語氣,和他吃完喜久福時沾在嘴角的奶油。
最強咒術師突然理解了一切。夏油傑的引力來自對等強者間的共鳴,而凝祈的羁絆是凡人将神像拽入紅塵的蛛絲。當少女為他調整眼罩時,纏繞的根本不是繃帶,而是《戀愛循環》裡唱的那種,會把最強都變成傻瓜的東西。
凝祈在晨光中為他系好高專制服的第二顆紐扣,他忽然發動瞬移,将人帶到新宿西口的肯德基門口——當年與夏油傑決裂的坐标點。
繁華的都市像是一套被寫着完整運行公式的自動化流水線,擁有固定的休眠時間,然後在每天早晨被準時響起的鬧鐘按下運行按鈕,這台巨型機器便開啟高速運轉模式。而新宿站是整台機器中需要每日維修養護的精密零件,永不停歇地催促着人類的腳步。
四面八方的人流如潮水般向地鐵站湧來。西裝革履的上班族們神色緊繃,脖頸間的領帶随着急促步伐微微晃動,咖啡杯蓋在擁擠中頻頻發出咔嗒輕響;背着雙肩包的學生低頭刷着手機,校服衣角被推搡的人流掀起又落下;推着拉杆箱的商務客則在人群縫隙中靈活穿梭,金屬滑輪與地面摩擦出刺耳的聲響。
凝祈和五條悟站在站口,被湧動着黑壓壓的人潮包圍着。人們經過時帶出的風将她的衣襟微微掀起,她的雙手拽着領口擋在胸前,往五條悟的懷裡躲了躲。
一身和服式睡衣讓她與周圍一切顯得格格不入。平日裡浏覽網頁也會被突然冒出的顔色廣告打個措手不及,多多少少也會有瞥到一些東西,相比于擔心自己的異常着裝,現在她更擔心五條悟會不會在這種場合下對她做些什麼她無法抵抗的事情。
「神明的責罰真是不可小觑」,楓霜凝祈将臉全部藏進五條悟的衣服裡,焦躁地等候神明的決定。
“當年這裡,”五條悟的指尖擦過凝祈耳垂,蒼藍咒力在虛空勾勒出少年們戰鬥的殘影,“傑說強者理應守護弱者,後來又說弱者應該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