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她合上眼掩住情緒,長睫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再擡眼時,眸光已沉入深潭般的靜穆。
那抹在睫羽下沉浮的微光,終是化作了暮色裡一聲極輕的歎息。
通訊器發出尖銳暴鳴,遠處的又一座大廈轟然倒塌,家入硝子朝着那個方向跑過去。彎起的香煙被扔在磚縫間,洩露着曾經回憶裡翻湧的暗潮。
暴雨傾盆而下,五條悟立于東京塔巅,蒼藍與墨黑在皮膚表面劇烈交鋒。他張開手掌,正要将咒力轟向咒術高層所在的建築,卻在雷光炸裂的刹那,瞥見地鐵站口那抹熟悉的身影
是夏油傑。
那人穿着許久未見的高專制服,黑發被雨水淋得發亮,嘴角還挂着當年總讓他想吐槽的溫和笑意。
“悟,夠了。”夏油傑的聲音混着雨聲傳來,卻清晰得像是貼在耳邊。他擡手拂開被雨水糊在額角的發絲,動作與記憶中别無二緻,“你看,櫻花開了。”
五條悟的瞳孔劇烈收縮,隻見暴雨中竟有淡粉色的花瓣逆着水流飛舞。
曾經他們翹了理論課去看夜櫻,夏油傑被他用無下限術式托到枝頭,卻不小心碰落滿樹花雨,最後兩人躺在花瓣堆裡被夜蛾校長抓個正着。
“你個假貨,傑...”他喉間溢出警告,指尖卻在顫抖。六眼明明看透了眼前人是咒靈幻化的殘影,可那些被刻意封存的記憶卻如潮水般湧來。
......“聽好了,悟。咒術是為了保護非術師而存在的。”......
咒紋在情緒波動中褪去幾分色澤,殘影在雨中逐漸透明,卻在消散前露出釋然的笑:“你護着的世界...偶爾也讓傑看看啊。”
體内兩種力量劇烈沖突,驚雷炸響的瞬間,五條悟踉跄着跪倒在塔頂,痛苦地蜷縮起來。黑色咒紋在蒼藍色反轉術式的光芒中寸寸崩解,咒紋如退潮般縮回皮膚下。他大口喘息着,暴雨澆透他的發絲,卻熄不滅眼底剛覺醒的清明。
他扯開襯衫領口,露出心口未完全褪去的咒紋。“太晚了……”六眼倒映着被自己毀得滿目瘡痍的城市,曾要轟向咒術高層的手擡起又放下,這一次,術式對準的是自己心口。
“我想你了啊,傑。” 蒼藍咒力如利刃貫穿軀體,他仰倒在雨幕中,記憶碎片瘋狂倒帶。夏油傑消散前釋然的笑容、學生們仰望他的熾熱眼神...咒力翻湧間,他看見自己黑化時屠戮的身影,那些被碾碎的希望,再也拼不回完整。
破碎眼罩飄起又落下,蓋住逐漸失去光澤的六眼。最後一縷光裡,他仿佛又看見夏油傑站在櫻花樹下,笑着說 “悟,歡迎回來”。
凝祈趕到的時候,五條悟躺在塔底的廢墟中。六眼早就被她無法抗衡的咒術高層剜走,他的指尖捏着一片櫻花殘瓣,身體還留有一些餘溫,但生命的脈搏早已停止了跳動。
她把他的頭枕在她的腿上,顫抖的指尖撫上他嘴角殘留着釋然的笑意。
這是最強對世界最後的贖罪,也是對摯友遲到的追随 。
看着他臉上被挖空的兩個洞,灼心的痛将聲音扼制在喉嚨,她從懷裡掏出一直放在她心髒位置的繃帶,蓋住他的眼睛。
她彎下腰,吻住冰涼的唇。
五條悟慘白的臉上落下一絲溫熱。
暴雨如注,她墨色的長發被雨水浸透,濕漉漉地貼在臉頰與脖頸,高紮的馬尾松散變形,發尾沾着泥污,發圈也歪斜,像一面殘破的旗幟,昭示着這場持續多天的戰鬥的慘烈。
如同一朵雨中綻放的血色玫瑰,危險又凄美 。
凝祈想要最後再為他纏一次繃帶,可她的手還沒來得及觸碰到,白色繃帶就随着劃過的雨線,化作一縷藍色的光。
世界上不會再有不會髒、不會壞的繃帶了。
——
他什麼話也沒給她留下,連見他最後一面的機會都不肯為此停留。
不怪他嗎?當然還是會有怨怼。
隻是後來記憶回歸,她才發現自己沒有任何責備他的資格。
畢竟這一切的發生,都來源于她。
他最不願傷害的,從來都是和傑共同守護世界的初心。
「現在好了,你們終于再次相見了,和你的摯友一起去向夜蛾正道解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