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安靜…」
水一層一層地蓋到身上,她不受控地下沉、上浮。冰冷的海水像是墨色的綢緞,瞬間将她纏住,耳朵裡是混沌的水聲,視線被墨色海水絞碎,隻剩混沌的藍,像張無形的網,把她往深淵裡拽。
她掉進了一片虛無,沒有掙紮,世界隻剩下平靜的心跳與海浪的低詠。
細碎的海草擦過手臂,帶着黏膩的觸感,她揮揮手甩到一邊,竟發現那是五條悟伸向她的手臂,她轉手去拉,卻被驚惶逃竄的魚群擋住,五條悟在她的視線裡一點點地被不知名的遊魚包裹、吞噬,任憑她如何擺腿、劃手,也遊不出原地半步。
頭皮逐漸發麻,窒息感絞緊心髒,意識開始模糊,拼命揮動的手臂漸趨無力,身體似被深海巨手攥住,将她懸吊。
下沉、下沉……
忽有細碎光斑漫進來,将混沌驅散。鹹澀退去,新鮮空氣灌入肺腑。
楓霜凝祈醒了。
她循環反複地落入同一片海中,在海底看向上空,水面平靜得像一面鏡子,為她一幕幕播放完她和五條悟的電影。
直到彩帶爆開,鹹腥的氣息粗暴地灌進鼻腔,嗆得她肺裡生疼,她才一遍遍地清醒記起,他們的故事早就已經結束了。
cake被fork吃掉的時候,靈魂也跟着一起被攫取了。
有些事情不是她忘記了,隻是那部分痛苦的靈魂轉移到了新的容器,可它們狡猾又歹毒,為了cake,将fork毀滅,卻又回到了原主的身體裡。
不知是她太聰明,還是那部分邪惡的靈魂太聰明。
最強隻能死在最強手裡。
——
咒術的世界裡,内部已經腐爛了,且一直在向外蔓延。無論外圍一層層換上多少純白的靈魂,最終也不過落得個滴入硯台的清水的下場,被無限地侵蝕。
可五條悟沒想到,咒術世界的腐朽已經開始啃食自然世界,冥冥之中,被選為痛苦實驗體的楓霜凝祈才因此有了契機走進他的世界,與他結成捕食關系的宿命。
他捕食了凝祈的痛苦,将她的靈魂同自己的混在一起,超出自身的感情也誘使他将這一切算成自己的部分,不知不覺中,被他親自封閉的暴戾因子又被他親手釋放。
咒術高專的警報聲撕裂夜空,被扭曲的空間中,花禦的枝蔓在五條悟腳下瑟縮成枯藤,漏瑚燃燒的鬼面映出他淡漠的神色:“你們,不過是這場鬧劇的配角。” 他擡手的瞬間,匍匐在地的特級咒靈們便被他指尖凝聚成的微型黑洞吸了進去。
夜蛾正道看着懸浮在全息投影裡的地圖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蒼藍色吞噬,他望着曾經最得意的學生,喉間溢出悲歎:“悟,你難道要成為第二個羂索?”
回答他的是鋪天蓋地的蒼藍色浪潮,裹挾着無量空處的絕對痛苦,将整個東京都卷入了意識與現實的漩渦。
當黎明再次降臨時,街道上散落着咒術師們殘破的咒具。五條悟立于東京塔尖,蒼藍色長發在風中獵獵作響。他俯瞰着這座滿目瘡痍的城市,嘴角勾起冷笑:“既然這個世界已無藥可救,那就讓我,以我的方式來重塑它。” 破碎的低語混着胸腔裡壓抑的嘶吼,他脖頸處的術式束縛咒文正在寸寸崩裂,每道裂痕都迸發着刺目的蒼藍雷光。曾經澄澈的藍眸此刻翻湧着暗紫色的漩渦,像是被無數怨靈啃噬過的深淵。
他周身的咒力開始失控地翻湧,蒼藍色的光芒扭曲變形,掌心展開的咒紋如同深淵巨口,正在吞噬城市上空最後一絲星光。
六眼能力正以瘋狂的速度透支,連他引以為傲的無限虛空領域都出現了蛛網般的裂痕。這個曾經用笑容化解危機的最強咒術師,此刻周身纏繞着足以撕裂空間的暴戾氣息。他擡手輕撫被咒力灼傷的臉龐,指尖劃過的血痕瞬間凝結成冰晶:“所謂的‘正義’不過是弱者的遮羞布。”
夜空中的烏雲如墨汁般翻湧,銀白色發絲被咒力風暴吹得根根倒豎,他緩緩摘下那副标志性的黑色眼罩。從這一刻起,那個嬉笑玩鬧、心懷正義的最強咒術師,在世界的腐朽中徹底黑化,他将不再受舊秩序的束縛,要用絕對的力量,讓所有人為這世間的罪孽付出代價 。
楓霜凝祈早該發現的。從他殘暴地為她解決家庭的負擔開始,亦或是更早的時候,他察覺她的味道變苦而掐緊她脖子的那隻手開始。
可惜她不是能勸回他的那個人。
五條悟原本純淨潔白的發絲,已有幾縷被墨色侵染,光潔的額頭上,黑色咒紋如蜿蜒的蛇,絲絲蔓延,一路向下,繞過英挺的眉骨,沿着高挺的鼻梁兩側,爬至臉頰,在他的脖頸處,交織成繁複的圖案,順着修長的脖頸沒入敞開的領口,在他精壯的胸膛與手臂上繼續延展,勾勒出奇異的形狀。
漸漸地,他白皙的肌膚上,不知何時竟爬滿了黑色咒紋。那些咒紋如同活物般蜿蜒扭曲,臉頰兩側的咒紋甚至長出了尖銳的倒刺,就像惡魔的利爪。
周遭的空氣因為他周身澎湃的咒力而扭曲,過往行人的咒力感知雖弱,但也本能地察覺到危險,紛紛加快腳步,遠遠避開。而五條悟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凝視着遠方被咒霧遮蔽的城市,一雙标志性的蒼蘭眼眸,也被黑色咒紋環繞。他輕輕動了動手指,手背上的黑色咒紋随之起伏,像是在回應他内心深處翻湧的黑暗力量。他就像是從深淵爬出的魔神,對這個腐朽的世界展開着一場驚心動魄的審判 。
——
“能攔住他的人早就不在了。”家入硝子俯撐在殘缺的欄杆上,拿出一根煙放到嘴裡,叼了一會又拿下來,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夾着。
“是...那個‘傑’嗎?”凝祈為了方便也紮起頭發,高束的馬尾在風中淩亂翻飛,幾縷發絲掙脫皮筋束縛,濕漉漉地黏在沾着灰的臉頰旁。她側過頭,看見硝子左眼下方蜿蜒着一道新鮮的擦傷,伸出手為硝子擦去右顴骨處蹭上的大片灰黑的硝煙。手腕上發圈的白色小花已經被泥水泡髒。
硝子垂眸盯着手中的香煙,睫毛微微顫動,原本渙散的眸光驟然凝聚,像被風吹亮的燭火。
指尖突然攥緊舊物,手指相錯,香煙被抵在食指上,折彎。她的眼底泛起潮意,在回憶湧來時迅速凝成一層水光。喉間湧上一絲酸澀,她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