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正在洗菜,青青的菜葉泡在清涼的水裡,直到顧恒血淋淋地被景玄扶回來,蘇青手裡的菜才垂直落了下地下。
“師兄!”
“哐當”一聲響,她的淚幾乎是奪眶而出,她從沒想過顧恒師兄會變成這樣。
與其說是景玄扶着顧恒,倒不如說是顧恒整個人都壓在景玄身上,景玄将顧恒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憋得滿臉通紅,從承思閣到這兒本就不近,負着一個比他還重的人,他還得小心翼翼避開那人背上的傷。
于是看着蘇青拉着顧恒哭得稀裡嘩啦的景象,他隻是咬牙說道:“走開!”
蘇青自是識趣地走開了,三步兩步跑去開了顧恒房間的門,又一邊拭了試淚。
兩人三下兩下将顧恒扶到了床上,景玄擦了擦汗,對着蘇青皺眉問道:“有藥嗎?”
蘇青猛地點點頭,道:“有,我去拿。”言畢則飛快地走了開。
看着蘇青臉上還未幹的淚痕,景玄也知道這小丫頭是被吓壞了,不過景玄現下還是更擔心顧恒的狀況。
自從顧恒進了承思閣後,景玄就一直徘徊在門外憂心忡忡,這種憂心在看到顧恒被兩名弟子扶着出來之後才緩緩放下,卻在他看清顧恒的情況後又提了上去。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家師兄如此慘的畫面,不知道師傅看到是否會有些許心疼和後悔。
不一會兒,蘇青便拿着剪刀,繃帶以及大大小小許多瓷瓶。
帶到蘇青将藥放下以後,景玄才冷冷道:“你出去罷。”
“你一個人,可以嗎?”她小心翼翼地探頭問到。
景玄劍眉一挑,問道:“你想留下?”
蘇青霎時紅了臉,直将頭撇到一邊,細語聲聲,支支吾吾,隻隐約聽得她言:“你說什麼胡話……”
說罷便掩門跑了出去。
景玄見着她嬌羞紅潤的臉頰,先是一愣,而後竟是不自覺地一笑。
顧恒此刻自是昏死過去的,景玄費盡力氣才将他的衣服脫下,背上縱橫交錯的傷口仍然乏着血淋淋的光,景玄喉間不禁哽噎一下。
待他弄好一切再度出來時,天色已然全黑。景玄抹了抹額間細密的汗珠,準備在宵禁前回去自己的住處。
“景玄師兄!”
他回頭,隻見蘇青站在院子中,一襲綠衣玲珑,襯得少女嬌嫩肌膚,她輕聲道:“多謝師兄。”
多謝?景玄隻是面無表情地轉回了頭。
“師兄!”蘇青慌忙間又喊道:“師兄留下來吃了飯再走吧……”
“不用了,我要快點趕回去。”
這是蘇青才想起宵禁這事兒,也不便再多言,隻是目送着景玄的背影緩緩遠去。
蘇青用淘好的青菜煮了一鍋粥,她盛了一碗端進顧恒的房裡。
顧恒仍是趴在床上,一動不動,一聲不響,連細細的呼吸聲也極其緩慢,安靜地似如一具死屍。
師兄這個樣子,怕是吃下去東西了吧。想到這裡,蘇青的心又是一揪。
她坐在顧恒床邊,窗外的月光悄然灑下,不多時,便沉沉睡去。
門吱吱呀呀地開了,蘇青被猛地驚醒,她走到院中,看到了幾位檢查宵禁的師兄,才發現自己居然睡了這麼久。
知道自家師兄今晚怕是醒不過來了,于是隻得回了自己的房間。
深夜透涼,即便是夏日,山上的氣溫也是不高的,微風輕拂着草木花竹,亦動亦靜,了無人聲。
一陣風來,竹上略過一白影。隻刹那,又随着風消失了,如幻如夢,似乎不曾存在。
易寒淅憑着自己高超的輕功,悄無聲息地潛入了顧恒的屋裡。
也不知夜半幾更,顧恒仍趴地沉沉地。易寒淅輕手輕腳地走到他身邊,又極其緩慢地掀起他的被子,看着縱橫交錯的繃帶滲出滴滴殘血,無情如她,也不由得心中一顫。
易寒淅白皙修長的手指撫上顧恒的傷口,一時間,她忽然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突然,顧恒的嘴角微微一動,眉頭依舊緊皺,易寒淅知道他是痛着了,不過心下念道,有些痛覺了也好。
又是轉頭,瞥見床頭正放着一碗涼米粥。
現在的小丫頭,都這麼不會照顧人的嗎?
她徑直走到桌邊,倒了一杯茶水,用食指輕輕沾抹,随即塗到顧恒幹涸的唇間。
本來,顧恒與淩雲走後,她也沒什麼可挂念着的,隻是任憑蕭明遠為她療傷。
蕭明遠不說話,依舊是閉着眼,兩人盤腿對坐,掌心相擋,内力緩緩地流淌在體内。
“依淩雲師兄的性格,越是喜愛的弟子,他就越是容易護短動怒。”
“你大概八歲那年,有一個小孩誤入了蒼雪峰,他那年也才不過九歲,冬日盛雪,竟能爬上山半腰,我發現他時,他躺在竹林叢中,我救了他出來,正下着山,就遇到了師兄還有他身前的另一個小孩,看起來應該比你們稍大些。”
“師兄臉色不怎麼好,也不動怒,就隻是哀歎,我看着他離去,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沒想到再見時,還是因為那個孩子。”
易寒淅隻是沉默。
那年的事,她也有印象,師父當時遲遲未歸
“師父......”她緩緩開口,“你師兄他不願讓我與他弟子有任何接觸,就僅僅是因為我娘嗎?”
蕭明遠迎上易寒淅質問的眸子,心中微微一顫,是啊,師兄這樣的抵觸,是因為湄兒,還是因為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