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不敢。”顧恒仍是低頭。
淩雲長老憋不住笑了出來,拿着一卷書文走到了顧恒身邊,“自己看看吧。”
顧恒低頭接過,展開細看,先是平靜的臉上眉頭微皺,再是微皺的眉頭凝成一團,足足半柱香,顧恒才接受了這個事實,難以置信地盯着自家師傅,“下山曆練?這是要将我趕出師門啊,師傅,不至于吧?”
“你小子!”淩雲長老不輕不重地敲了下顧恒腦門,“你不是一直想過自由自在的日子嗎,你以蒼山弟子的身份去山下曆練遠遊,為期三年,沒有規矩沒有限制,除非掌門急召否則不必回山,這大好的機會就擺在你跟前,怎麼?不敢去了?”
幸福來得太突然,顧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我這,我走了,兩個師弟也走了,那誰來照顧師傅您呐?”顧恒摸着頭憨笑。
“你放心吧,門派事務雖然繁多,我也還應付的過來,”淩雲長老一笑,“再說了,我又不止你們三個徒弟。”
淩雲長老将手搭在顧恒的肩膀上。第一次,顧恒在師傅眼中看到了那麼多,期待,遺憾,歎息,不舍......從前自家師傅總是生氣便拍桌子,從來沒有人能從那皺眉中讀出些什麼,獨獨這一次,顧恒才清晰地感受到,師傅已年過半百,卻從未了卻過心中所願。
“弟子顧恒,定不辱沒師門,定當、不負......師命!”
看着眼前這比自己還高的孩子半跪行禮,淩雲長老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摸摸他的頭發,可誰知顧恒卻突然擡頭,笑問道:“師傅,這次下山不會就我一人吧?”
就知道這小子沒個正經,淩雲長老一甩袖子,“對,就你一人!”
顧恒回到院子時相當郁悶,不過見了自家師傅一趟就要離開這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還要邁向自己夢寐以求的江湖。
江湖?顧恒隻不過聽過想過罷了,真正的江湖究竟是何樣子,是行俠仗義,還是劫富濟貧?隻有去過了才知道。
對于顧恒這種二十多年連蒼山都沒下過幾次的山裡孩子,此行便真全當摸着石頭過河了。
離山的日子就定在三天後,關于自己将離去這個消息,顧恒沒打算告訴蘇青——他實在受不了這個小師妹的眼淚,隻要蘇青一哭,那差不多他也甭想安安靜靜地走了。景玄認識,但就他那個冰塊臉,還是别去打擾他了。想來想去,也就隻有自家大師兄是個合适的人選了。
洛河是掌門的親傳弟子,平常除了練功之外還有一大批門派事務要處理,約來約去,竟約到了臨走的那一天。
那天淩晨,天還黑着,顧恒一身青衣,一把岷源,一個小包袱,立身于蒼山北門之外。
大約是半盞茶的功夫,一個白衣男子出現在顧恒身後。
“師兄。”顧恒微微一笑。
夜色中,隻有兩盞燈籠微微發亮,洛河瞧他這一身行頭,面露疑色,“這是要走?”
“不錯,”顧恒點點頭。“特意挑個早點的時辰,趁着阿青還沒醒,倒是難為你早起了師兄。”
洛河隻是輕笑,“這有何妨,你這一去,不知何日才能回來。”
“你,知道我是何故離去?”
“前些天師傅跟我提到過,我隻是不知那個人就是你。”
“嗨呀,”顧恒摸摸腦袋,“師兄真是神機妙算。”
“此一去,安危難料,前途未知,多加保重。”
“師兄你說啥呢,我這就是出去見見世面,要真遇到了什麼困難,大不了我就跑回來,還有你給我撐腰呢。”
洛河不理會自家師弟抛回來的“媚眼”,隻是替他理了理鬓間的亂發。
“行了行了師兄,”顧恒實在受不了這溫情的動作,把洛河的手拿下來,“你再這樣我都不想走了。”
洛河這回沒有笑,隻是看着顧恒,像是在問他些什麼。
借着跳動的燭光,顧恒讀透了他的眼神,“替我照顧好阿青和師傅。”
“嗯。”
這一聲輕輕的,可在顧恒聽起來便似有萬般沉重。
該走了。
不再多言,顧恒轉身便走。
那背影倒映在洛河眼中,就好像在說:師兄,我們,就此别過。
此刻,天邊一縷晨光,緩緩撕破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