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厲看她微紅的眼眶便知此事不簡單,可與他無關,他亦不想搭理。
“鐘銘心還是沒有放棄對澄湖的征讨,看來曾經多年的情誼也是要白費了。”
“這件事恐怕還真就與我無關了。”
“我昨天想了一夜,抓你不能白抓,就算什麼都套不出也要做點什麼,”周厲意味深長地看着易寒淅,“你不是很想知道我為什麼要離開千羽宗嗎?”
易寒淅輕挑眉頭,聽周厲這意思,他是願意說了。
“我告訴你之後,你要替我給鐘銘心帶一句話。”周厲鄭重地看着她,“你記得,一定要私下見她。”
易寒淅皺着眉,不明所以。
“本來這件事我打算爛在肚子裡的,可誰知道她做人太絕。”周厲自嘲道。
“如你所知,我與她是同門師兄妹,我們同拜于上任千羽宗宗主門下,我們從最普通的殺手做起,一路做到四大護法,我本以為,這就夠了……”
銘心出身貧寒,她是被家裡人賣到千羽宗的。我第一次見到她時她一個人坐在角落,我離她還有十步遠時她便轉頭過來用警惕地眼光看着我,我心想,這女孩對自己人都這麼冷酷,那對着敵人豈不是更加狠辣無情。
我猜得果然沒錯。我成了她的搭檔,每次出任務,凡是阻礙她的,有威脅的,婦孺老幼,她皆是一刀斃命,連眼都不眨。
有一次一個七歲孩童看到了她殺死自己的娘親,便哭着跑向家外,鐘銘心二話不說就沖了上去,還不待那孩子碰到門闩,就令他永遠地閉上了眼。其實那是一條很偏僻的街,任是那孩子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應他。鐘銘心回答我說:“他已經看到我了,難保他日後長大不會成為禍患找我複仇。”
我苦笑,一個沒爹沒娘的孩子,在這滿是仇家的江湖,又能活多久呢?可我終是沒說出來,因為她就是一個沒爹沒娘卻活到現在的孩子。
所以我早就知道她的心狠手辣,可饒是我這般了解她,我也想不到,她竟然做出這樣的事。
當時我們師傅病重,她老人家生平謹慎至極,用人唯親,所以她遣散了所有侍女,親點了鐘銘心來服侍她——她已立下暗旨,鐘銘心便是下任宗主。
平日裡除了我和鐘銘心,幾乎沒有任何人能夠進來,我師傅的親衛,也都由鐘銘心調遣,防範那時的三閣閣主揭竿造反。
那天我走進師傅的寝殿,我不想隻是短短一月,她的病情竟惡化得這樣嚴重。她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好像瞬間老了好幾十歲,她臉上的皺紋溝壑縱橫,雙眸黯淡無光。與此同時,我看到屏風後的鐘銘心,她正在向一個碗裡撒些什麼東西。
我輕輕繞到她身側,她撒下了一包白色的粉末——朝師傅的藥裡!
她顯然也被我吓壞了,抓着我的手喊着:“師兄!”
“你在做什麼?”我不可置信地瞪着她,答案不言而喻。
“那是我們的師傅啊!你怎麼能向她下毒!”
“師兄你小點聲!”她急忙捂住我的嘴,焦急道:“我也是沒辦法了,三閣閣主逼得越來越緊,反正師傅也斷然坐不穩宗主的位置了,倒不如借着她的病,清理門戶。”
她眼神中透露出一絲陰暗的光。
“清理門戶?”我冷笑,“我看最該清理的是你吧!”
我甩袖離去。
“師兄!”她大喊道,然而我并未停下腳步,我一秒都不想再與她待在一起。
“站住!”她又喊,然而這回除了她的聲音,還有一支飛镖随之而來。
那飛镖釘在我面前的牆上,我知道她的镖法很精準,她在威脅我。
我霎時心一涼,她害怕我将這件事說出去,居然也要對我下手了。
我周厲雖隻是個亡命徒,但也懂江湖道義,我以為她也是,可終究我們是一片癡情錯付。于是我心一橫,大步地走了出去。
背後沒再有飛镖射來,我不知該不該慶幸,慶幸她終究還是沒舍得殺了我。
我苦笑着。
那天晚上我一夜未眠,我知道我對她的抵觸已經超過了愛意,我不知該如何走下去。她做這般欺師滅祖的罪過,按理該......可我舍不得,就像她舍不得那樣。
于是我什麼也沒說,帶着一幫出生入死的兄弟,離開千羽宗,在澄湖南岸創立了千刀門。
不久後,我聽說千羽宗老宗主被查出被人下毒,鐘銘心抓到三閣閣主買通丫鬟下毒的鐵證,于是宗内上下一心,由鐘銘心領頭,鏟除了三閣閣主的全部勢力。
至此,千羽宗徹底歸鐘銘心掌握。
我折下三枝柳條,對着千羽宗的方向屈膝下跪,磕了三個響頭。
一謝師傅養育教導之恩。
二願師傅前往西天極樂。
三與千羽宗斷絕關系,從此,再無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