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白化形之後,日子倒沒什麼變化,依舊和他無法化形時那般平淡。他的日子本就什麼都沒有,無非就是修行、修行、修行。
夜裡他依舊會變作原型睡他的軟墊,白天便用人身修煉。
兩妖一人修養冥想、一人刻苦修煉,竟也在這一方院落相愛無事,歲月靜好。
後一日,明曉與明黎推推搡搡地來看歧白。兩人面對扶逐還是有些太拘謹,同手同腳不說,還有些不看路,東張西望的,就是不敢直視前方,險些在門檻處絆一跤。還好有些修為在身,穩住了步子。
扶逐聽到了這動靜。
他不知道在讀什麼典籍,沒想管這兩隻小狐狸,隻是擡目看了他們一眼,又把目光收回去,指尖又翻開一頁。
聽了二人結結巴巴的訴求,扶逐也很慷慨地沒有多詢問,輕輕點頭,應允了,讓他們自己去尋。
明曉和明黎如釋重負,又推推搡搡地離開。
明曉還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自己所崇拜的偶像。不過他倆沒忘記是來幹什麼的,在正院轉了一圈,目光細細搜尋過,找了半天,根本沒見着哪兒有一抹白。
他們确實是沒尋見小白團,倒是見了一頭戴抹額的錦衣少年。
那少年束了高馬尾,長生辮在頰側一晃,飾品碰撞在一起,窸窣作響。
扶逐院落裡那些花裡胡哨的首飾,盡被堆到歧白身上。他看着也格外富貴,像是一隻張揚的花孔雀。本就極具攻擊性的五官在這般襯托下,顯得有些盛氣淩人。
驕矜的少年迎着日光的瀑灑,像是富家用千金堆砌出來的子弟。
那少年傅粉何郎、如金似玉,身量尚未完全長開,但勝在挺拔,似蔥柳郁竹——卻是正在後院舞刀弄槍,學習武藝。
不錯,這正是歧白,
他與扶逐正在準備出發去寰天。歧白這一身靈氣能掩飾住,但身體素質不能。用武藝作掩,才能說得通,故而被扶逐發派來學習武藝,好在人間不被人生疑。
歧白還不太擅長控制靈氣外溢,在修習過程中,興許是情緒有些波動,又興許是比較興奮,眼眸一會兒金,一會兒黑。
歧白耳尖一動,捕捉到了他們的腳步聲。他收了刀,扭頭看到二人,先是一愣,險些讓手一松,要被刀背砸到,這才急忙撈住刀柄,把刀放回刀架上。
歧白與他們看起來年紀相仿,光看氣質的話,興許歧白才是年紀大的那一個。
歧白還有些拘謹,面頰闆着,伸出胳膊來:“我叫歧白……就是前些日子,你們撿到的那隻。”
明曉眼都瞪大了,他轉過頭去看明黎,生怕自己的眼神表達不出情緒,雙手擱空中比劃半天。
他沒有想明白,那分明還是個幼崽的獸身,怎麼化作人形有這麼大。
明黎倒是鎮靜許多,同歧白握了握手,順便白了明曉一眼。
明曉很不滿,覺得明黎沒在歧白面前給他好态度:“……你對你哥什麼态度?”
不過他到底也沒什麼脾氣,瞬間又陽光燦爛了。
少年人的交情來得快,幾人坐在一起、攀談幾句有的沒的,便熟絡了。
明曉健談,在意識到歧白并不是個真正的孩童後能談的東西便更多了,從狐族的興衰輩分談到近日發生的大小事,大有高談闊論,要拉着歧白聊一輩子天的那個架勢。
歧白這才知道,同一輩分的狐妖首字都是相同的,像嶺秀那樣的,不知道是活了多久的老狐狸了,在族中幾乎已經見不着同字輩的狐狸。
而扶逐,并不如歧白想象的那樣“德高望重”,甚至于在大狐妖、尤其是現存于世的大能中,幾乎是最年輕的,也不比他們高多少輩分。
明曉:“不過,現在在族内,你幾乎隻能看見勻、明、河三個字輩的了。”
歧白也發現了這點。青丘似乎很大,但是狐丁着實不算多。
明黎替明曉補充,他話很少,性格也更穩重,卻是明曉的親弟:“早些年動蕩,如今除了老弱病殘,幾乎所有狐族都在妖界外另謀生路。小狐妖長到一定歲數,都會出走他鄉。”
“——妖界,已經沒辦法修煉了。”
明曉對妖界的境遇倒是适應良好,他二人小時候,靈氣雖然也稀薄,但也沒有如今這麼少。他們也早就做好了出去曆練的準備,等到再年長一些、修行再深一些才會離開:“不過生崽子、或者是狐族盛會的時候還是會回來的。”
兩人并沒有談起到底是如何的動蕩,才讓狐妖一族落魄至此。歧白猜他們也隻是一知半解,妖界的動蕩不安瞧起來不像一日兩日,倒更像經年累月。
歧白:“那個勻真的事情,你們知道麼?”
明曉很驚訝歧白怎麼會問起來這個:“你消息這麼靈?他啊,小偷小摸,被長老罰了一年的禁足,廢了三成修為。”
嶺秀果真把這件事情壓下來了。壓得密不透風。
“其實我覺得判的挺重的了,”明曉評價,他平日一般都在潇姨那帶行字輩的小崽子,對那些風言流語隻是一知半解,但對明伯的厭惡很深刻,“不過明伯去鬧了好幾次,覺得嶺秀長老判的太輕。”
他陰陽怪氣地:“要不是嶺秀長老是他的直系祖宗,他早挨了八百遍罰。”
明曉特别不喜歡明伯那群狐狸。明伯是明字輩所謂的老大,天天目中無人,看誰都是鼻子不是眼的。
他和明黎的父母是一對實力不錯的年輕赤狐,赤狐在族群中天賦屬于上等,他明曉卻在修煉一行上總吊車尾,沒少挨那群同輩狐狸的冷嘲熱諷。
歧白把這些話聽進去,就像聽故事,在二人身側配合地點頭。
明曉突然想起什麼,手一捶,想一出是一出:“哎!待會嶺秀長老就要開族會去廢勻真的修為了,你要去瞧麼?”
明黎沒有留意到族會這個事情,他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消息要逼仄得多,但對明曉這個決定還是不怎麼認可。
明黎一蹙眉,掌心重重地摁住明曉的肩膀,将明曉攔下,不贊同道:“他非狐族,去了多遭人诟病。”
“變回原型去不就得了?”明曉撇了嘴,“又沒人曉得,我們咬死他隻是個未開靈智的小動物,在遠處看看。”
明黎還是搖頭:“扶逐大人能認出來,難道嶺秀長老就認不出來麼。”
他說完這話,又轉向歧白,依舊是那冰塊臉:“你要是想去看的話,還是要去問問扶逐大人,别聽明曉胡說八道。”
歧白草草聽過,對這些事倒是真不感興趣。他也不想麻煩扶逐,徑直就拒絕了。
歧白:“不了。你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