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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錯過的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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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屏上的影像在黑暗中模糊,一切仿佛重回那一天的黃昏,為了帶回銀而闖入港口黑手黨的大樓,等來的不是銀滿心歡喜的笑容,而是刺入身體的匕首和少女冷酷的眼神。

那一天,銀的眼睛,那是一雙定罪之眼、譴責之眼、鋒利逼人,冷酷無情。

“不,你沒有奪回我。”

少女的聲音和她決絕的背影交織在一起,成為了壓垮他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

“首領說,如果我回去,哥哥還是會繼續拿我當借口,當做破壞周圍的借口。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我不能和你待在一起。”

少女的背影越來額越遠,可是那聲音卻始終在他耳邊回蕩,那是來自深淵的呢喃,讓他心神恍惚,讓他意識模糊。

“不,我沒有想過……”

芥川龍之介痛苦地捂住胸口,那裡仿佛被重錘擊中,痛得無法呼吸。他的喉嚨裡湧上一股腥甜,又被他艱難地咽了回去。他閉上眼睛,不讓淚水滑落下來。

“在下該死……”

太宰治說的是對的,是他太自以為是,是他太自私,是他愚蠢得無可救藥。

應該想到的,為什麼想不到?

在鐳缽街那樣的地方,放着受傷的妹妹一個人跑去複仇,由此帶來的後果,我應該想得到才對!當時我在想什麼?我在做什麼?

伴随着刺骨的寒意,芥川龍之介下入了回憶中。

啊,他想起來了。

是興奮,是急切。

因為他終于得到了——

那足以灼燒五髒六腑,讓人毛發盡豎,險些就要從喉嚨裡迸發出來的強烈情感——憎恨。

那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産生明确的感情。

“在下終于得到了憎恨。”

“因此在下不再是狂犬畜生。”

“在下是一個擁有感情的人類。”

芥川的腦海裡充斥着這樣的念頭,盡管清楚自己現在是隻身前往地獄,芥川的憎恨之情依舊熊熊燃燒。在憎恨的趨勢下,他毫不猶豫地化身利刃,去刺穿敵人的喉管。

因為得到了從未有過的情感,那種從内心彌漫出來的饑渴不停地驅使着他,于是他近乎急迫地去尋找仇人報仇。沒有制定計劃,沒有調查對手,也沒有耐心地等待時機,不顧傷勢,立刻丢下手上的妹妹,投入了敵人的懷抱。

就像妹妹說過的那樣,就好像,要去享受複仇之火似得。

他不怕死。

他不怕死亡的痛苦。

因為他覺得,就算是陰曹地府,也比在那裡待得舒心。

因為無窮無盡的日常生活本身就是折磨——好幾天找不到食物,連雜草都要與别人争搶着塞入嘴裡;早上從大雪中醒來,發現身邊的朋友在睡夢中已變成一具不會說話的屍體……

如果活着就是這個樣子,如果活着就是自己苟延殘喘,繼續付出宿命般的代價,那麼,他要複仇。

他要拉上盡可能多的敵人為自己墊背,将自己幼小的屍體狠狠地摔在地獄的閻羅王面前。

于是……

于是他放縱受傷、年幼的妹妹一個人待在混亂無序的鐳缽街上……

是他的錯。

他想要報仇,卻忘記了他最重要的責任——保護妹妹。

他那時是怎麼想的?

他給夥伴們報仇了,僅憑他自己,再也沒有比這更讓他滿意的戰果了。

就算死去也沒關系。

就算死去也沒關系……

怎麼會沒關系?

怎麼會沒關系?!!!

難怪,難怪妹妹兩年前不願意原諒他,難怪妹妹從來不肯說過去的經曆,難怪妹妹對太宰治推崇備至……

如果他真的死了,那受傷的妹妹該怎麼辦?如果他真的死去了,那妹妹該如何在這座城市生存下去?

芥川龍之介無法想象,也不敢想象。

“啊啊啊啊啊啊啊!”

悔恨和痛苦如潮水一般湧上心頭,芥川抱住腦袋,放聲嘶吼。

他的異能力——羅生門在他的意識中咆哮,渴望掙脫束縛。

觀影空間劇烈地搖晃,國木田和其他社員隻能勉強站立,他們神情焦急,但又無可奈何。

“芥川!”

“快醒醒!”

“冷靜一點!”

國木田試圖靠近芥川,想要喚回他的理智,但芥川已經聽不下任何話。

羅生門在他身邊湧動,仿佛一頭擇人而噬的兇獸,危險至極,差一點就咬下國木田的左手。

“不好!芥川的情緒太過激動,異能力已經快要突破書的限制了。”國木田焦急地喊道。

“為什麼芥川能使用異能力啊!”大家一邊躲閃,一邊尋找着能鎮壓住芥川的機會。

明明大家的異能力都被書限制着,為什麼芥川就能使用羅生門啊!!!

中島敦看着馬上就要掙脫書的壓制的芥川龍之介,眼中布滿擔憂。

他和芥川搭檔了兩年時間,遇到過數不清的強大敵人和難以解決的事件,好幾次命懸一線,可是芥川龍之介沒有一次露出過這樣自責、痛苦、失态、崩潰的模樣。

“這麼下去空間會消失的。”江戶川亂步不慌不忙地說。

衆人臉色劇變,要是這個空間毀掉,到時候他們也會被波及,光是書所說的後果就不是他們能承擔的。

“必須想辦法讓芥川冷靜下來。”中島敦咬牙道。

可是現在的芥川龍之介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根本聽不進任何人的話。

這時候應該有人打醒他,應該有人狠狠地把他揍醒。

中島敦試過使用異能力,但是不管他如何嘗試,都感受不到異能的蹤迹。

書在最開始就壓制了所有人的異能,以至于他們全部都不能使用武力。可是芥川受到的刺激過大,竟然掙脫了書的束縛,以至于現在,幾乎所有人都拿他無可奈何。

中島敦不得不求助于疑似并沒受到書的壓制,在芥川之前同樣大鬧過空間的中原中也。

“中也先生,書的壓制好像快要失效了。”

中原中也看着陷入瘋狂、沒有理智的芥川龍之介,眼神複雜。

原來失去理智的人是這樣的,攻擊混亂無序,情緒波動劇烈,全身上下都是破綻,這種情況下,就算是被比自己弱小的對手殺死也不稀奇。

他曾經也有類似的經曆,因為憤怒而失去理智,導緻被偵探社算計,被官方鎮壓。

也是,驟然得知妹妹曾經因為自己的失職,差點遭遇到不幸,和兩年前,他突然聽到太宰治死去的情形,幾乎一模一樣。

誰能在至親至愛受到傷害的時候無動于衷呢?

不過,縱容這小鬼毀掉觀影空間可不行,他還有好多的疑問需要從這裡獲得答案。

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氣,活動了一下筋骨,緩緩地走向芥川。

“中也先生,請您……手下留情。”中島敦有些擔心地說道。

似乎意識到危險,芥川的衣服從肩頭伸出,膨脹、扭曲、變成一顆巨大的獸頭。獸頭用利牙将地面刨出幾道溝壑,筆直的向着中原中也攻去。

它的速度快如子彈,尖齒的重量堪比斷頭台。

然而……

沒有經過思考,隻知道一味毀滅的攻擊,對中原中也造成不了絲毫威脅。

空間内正發生着一場戰鬥——如果一方的攻擊完全不奏效,隻是不斷被踢飛,這種單方面暴力碾壓能稱作戰鬥的話。

中島敦看着中原中也毫不費力地躲過攻擊,忍不住咋舌。

芥川的異能力是羅生門,它的攻擊方式和特點和中島敦的月下獸截然不同。如果說月下獸是厚重和堅韌,那麼羅生門就是尖銳和迅猛。

然而,中原中也的身法似乎更加高明,他以一種詭異的姿勢傾斜身體,輕松地躲過了羅生門的攻擊。緊接着,他猛地向前沖去,一下子就來到了芥川的身邊。

在衆人的注視下,中原中也一拳砸在了芥川的臉上。這一拳力量極大,直接将芥川打飛出去。芥川的身體在空中翻滾了幾圈。中原中也如鬼魅般來到半空中,然後踢出重重一擊。芥川重重地砸在地上,留下一個凹陷下去的深坑。

觀影空間猛地一顫,大家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雖然異能布在攻擊到來之前,瞬間形成铠甲,護住了芥川的内髒,但巨大的沖擊力還是讓他發出一聲痛呼聲。

芥川吐了一口血,全身的骨頭似乎都要被壓碎。

“哥哥!”芥川銀驚呼。

“雖然你的異能很強,但是隻知道橫沖直撞的話,未免太浪費天賦了。”中原中也腳踩在芥川胸口,重力異能從腳尖向外蔓延。

芥川被壓在地面上,沉了下去。他的全身都被往下壓,手腳都擡不起來。

可是,他仍然掙紮着想要抵抗。芥川的袖子變作刀刃,不斷的向中原中也發起攻擊。他的速度極快,攻擊也十分兇猛,但中原中也總能在關鍵時刻躲過攻擊,然後返以更強力的壓制和回擊。

在高重力的作用下,芥川的肺幾乎要破裂,連呼吸都困難。

即便如此,他的眼神依舊一片混沌。

“話雖如此,”中原中也看着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的芥川龍之介,眼神中閃過一絲歎息,“就算我這麼說,你也完全聽不到吧。”

就像他當初完全聽不進偵探社的解釋一樣。

得快點讓芥川冷靜下來。

這種情況下,能讓芥川冷靜下來的人……

所有人下意識地看向一步一步逼近芥川身旁,泫然欲泣地看着這一幕的恬靜女子。

她的雙唇緊抿,眼眶紅腫,眼中蓄滿了淚水,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滴落下來。

空間的距離并不大,就算走過去也用不着多少時間,可是芥川銀依舊在中原中也制服住芥川龍之介的下一刻撲了上去,緊緊地抱住了芥川。

“哥哥……”芥川銀顫抖着聲音,輕輕呼喚着他。

芥川龍之介聽到芥川銀的聲音,身體猛的一震,原本激動的情緒竟然慢慢平靜了下來。

中原中也看着這一幕,悄然收回了重力異能,後退幾步。把空間留給這對兄妹。

“銀……”芥川龍之介喃喃自語道。

“哥哥,停下來……停下來吧……”銀的淚水湧出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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