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龍之介大口喘着粗氣，額頭上冒出一層細汗。剛剛那一瞬間，他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
明明太宰先生身上沒有洩露出一絲一毫的殺意，可是在下一秒，他卻毫不猶豫地對自己發動了幾乎必死的攻擊。
如果不是最後關頭太宰治收回了手，他的頭顱現在一定已經被刀刃貫穿。
這種矛盾，這種突如其來的恐懼和絕望，哪怕在多次生死交戰中磨砺出堅韌意志的他也忍不住渾身顫抖。
“謝、謝謝太宰先生不殺之恩……”他沙啞着嗓子說道。
“别誤會，我暫時沒有要殺你的意思。”太宰治戲谑地笑了笑，“隻是給你展示一下，即使沒有殺心，也能緻人死地。殺氣這種東西太過抽象，無法準确辨别敵人的意圖，你應該做的是随時随地保持戒備，不讓自己有被殺的風險。”
“而且，你明明不想死吧。”
太宰治将啃完的蘋果核丢到垃圾桶裡，重新拿起一個新的蘋果，開始削皮。
削蘋果的聲音在安靜的病房中回蕩，刀刃與果皮摩擦發出了細微聲響，就像撫慰劑一樣，舒緩了現場有些凝滞的氛圍。
“如果你想死，剛才就不會下意識用異能力來阻擋我的攻擊。”太宰治繼續說道，“你還有活下去的欲望，還有未完成的事情，對吧？”
芥川龍之介擡起頭，眼神中閃過一絲迷茫：“我……我不知道。”
他明明并不懼怕死亡，也對死在太宰治手上并不抵觸，為何又在那一刻下意識尋求了求生。明明太宰治救下了妹妹，即使是要奪走他的生命，他也不會有絲毫猶豫的，明明該是這樣才對。
太宰治靜靜地看着他，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太宰治突然開口說道：“因為不知道活着的理由，所以自己的生命毫無意義。你覺得，你的妹妹會這樣想嗎？”
芥川龍之介擡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迷茫。
“她可不會這樣認為。”太宰治繼續說道，“在她的眼裡，你可是一個為了保護她而不顧一切的好哥哥。”
“可是……”
芥川龍之介看着太宰治，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他張了張嘴，試圖說些什麼，但喉嚨卻幹澀得無法發出聲音。
“可是完全找不到能讓自己在這個世界上苟延殘喘的理由，對吧？”
太宰治的聲音低沉而溫柔，仿佛有種魔力，能夠深入人心。
“一直以來，都不知道活着是為什麼？隻是單純還不想死而已。死亡對你來說太過奢侈了，你隻能像狗一樣活下去，掙紮着活下去，在無盡的痛苦和折磨中等待死亡的降臨。”
“妹妹的存在隻是給了自己一個活下去的理由，但是還不夠，除去在意妹妹這件事以外，世界沒有任何值得自己留戀的東西。所以，在得知妹妹離開了自己也能得到妥善的安排後，覺得即使自己死去也可以。你是這麼想的吧。”
太宰治的話像針一樣刺痛了芥川龍之介的心髒。
芥川龍之介的臉色變得蒼白，他低下了頭，說不出任何辯駁的話。
他一直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是多餘的，沒有任何存在的價值。妹妹的存在是他唯一的牽挂，但當他得知妹妹能夠離開自己并得到妥善的安排時，有那麼一瞬産生了自己的生命毫無價值的錯覺。
太宰治看着芥川龍之介，輕輕地歎了口氣，說道：“看來被我說中了呢。”
“真是讓人頭疼啊。”太宰治用手指輕輕地敲打着桌面，“安慰人這種事我可做不來。我可是黑手黨，更擅長把你打一頓，或者用繩子把你倒吊起來，挂上三天三夜，把你腦子裡的水控出來。不過，這可不是什麼好事。你現在的身體太弱雞了，弱雞到一不留神就會死去。已經因為對你開槍讓搭檔不滿，要是再這麼做就要被暴力蛞蝓給撕成碎片了。所以，如果你需要安慰，我建議你找别人去。我可是個暴力分子，不适合這種角色。”
“在下并沒有……”
“并沒有什麼？沒有尋求安慰？沒有尋求答案？”太宰治跷起二郎腿，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剛剛的表情像什麼樣子？”
“像一隻無家可歸的小狗，被主人抛棄後，茫然無措地站在路邊，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
“我……”芥川龍之介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說啊，芥川，你是不是把自己的生命看得太輕賤了。”太宰治的聲音很輕，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人生在世，總有些東西是值得自己留戀和珍惜的。你隻是還沒有發現，但并不代表它們不存在。”
“還記得我跟你第一次見面時，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嗎？”太宰治側過頭，目光與芥川龍之介交彙，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如果你在規定的時間内來到我的面前，我不僅會給你和妹妹團聚的機會，還會給你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眼前的男人與那個午後初遇的形象漸漸重疊，兩道聲音在耳邊交織，反複訴說着同一句話，逐漸彙聚在一起。
“太宰先生……”芥川龍之介的聲音有些顫抖。
急切，從靈魂深處迸發出來的急切占據了他整個心髒，他的心跳如同激昂的鼓點，驅使着他不斷向前追求。
“您說的是真的嗎？”
芥川龍之介倉惶地從床上爬起來，大幅度的動作撕裂了剛做過手術的傷口，鮮血染紅了病患服，他卻恍若未覺，眼中隻有太宰治的身影。
“您能給我嗎？”
芥川龍之介緊緊地盯着他，眼神中充滿了急切和期待。一種無法言喻的渴望在他的内心燃燒，讓他無法思考。他的呼吸急促而有力，每一次呼吸都帶着一種迫切的節奏。
“當然。”太宰治微微一笑。
“不過，你确定要選擇我嗎？”太宰治繼續慢條斯理地削着手中的蘋果。
“我有一個朋友，他獨自撫養孤兒。”太宰一邊削一邊說道，“芥川君，如果你遇見的人是他，他肯定不會抛棄你，肯定會有耐心地教導你。那才是‘正道’。而我呢，是被‘正道’厭惡的男人。像我這樣的人啊，對于部下隻懂得利用，抛棄，隻會走歪門邪道。這就是我和‘正道’之間的區别。”
“就算這樣，你也要選擇我嗎？”
“太宰先生，請讓在下追随您！”芥川龍之介毫不猶豫地說道。
他的眼神堅定而決絕，沒有絲毫猶豫和退縮。
看着芥川龍之介的眼神，太宰治滿意地點點頭，再次将目光投向手中的蘋果，輕輕地削去最後一層皮。
“在迷茫和痛苦的時候，最好不要急着尋找答案。先活下去，隻有活下去，才有機會找到屬于你的答案”
芥川龍之介沒有得到肯定的回應，整個人都變得灰敗了幾分。
看着面前因為自己的小動作而變得緊張兮兮的青年，太宰治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他把削好的蘋果遞給芥川龍之介，“嘗嘗看，應該還挺甜的。”
芥川龍之介仿佛意識到什麼，整個人重新煥發光彩，雙眼明亮地看着太宰治。
太宰治的皮膚被陽光照得通透，仿佛能看到下面淡青色的血管，陽光在他的頭發上跳躍，發絲在光線的照耀下，披上了淺金色的光輝。
那張熟悉的臉龐上帶着一如既往的平靜和淡漠，卻讓芥川龍之介感到了一種莫名的安心。
“太宰先生……”芥川龍之介雙手合十，恭敬而又鄭重地準備從太宰治手中接過蘋果。
“太宰！”
突如其來的叫喊聲連帶着門被推開撞到牆上的聲音響徹在整間病房，中原中也推門而入，大步流星地向兩人走來。
“芥川君。”中原中也向芥川龍之介友好地打了個招呼，接着又氣勢洶洶的瞪着翹了一天班的搭檔。
“怎麼那麼多羽毛？！你在玩枕頭大戰嗎？”
看到病床的慘狀，中原中也瞬間炸毛，喋喋不休的話語就像機關槍一樣射向太宰治。
“還有，你剛剛是想給芥川君吃蘋果嗎？醫生說他現在不能吃東西，你是不是又沒認真聽？！”
“我哪有給他。”太宰治咻的一下收回了手，把蘋果從芥川手中奪了回來，啃了一口，“我是自己吃的。”
芥川龍之介瞪大眼睛，雙手還保持着接過蘋果的動作，木然地看着蘋果被太宰治咬了一口。
“你自己吃為什麼芥川拿着？你該不會還讓病人給你削蘋果吧？”中原中也一臉‘我知道你人渣，沒想到你這麼人渣’的表情看着太宰治。
沒想到會受到這個冤枉，太宰治一個不察被果肉噎住，險些命喪黃泉。
“咳咳咳！”太宰治猛地咳嗽起來，臉色漲得通紅。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他看着中原中也，義憤填膺地說：“中也已經學會空口冤枉人了是吧。”
“你真的不是那麼打算？”中原中也一臉探究地看着太宰治。
“真的沒有！”太宰治舉起三根手指做發誓狀，“芥川君是病人，我是健康的普通成年男性，我當然要吃東西了。”
“那你剛剛……”
“剛剛是芥川君自己要吃的。”太宰治理直氣壯地說。
“好，那你告訴我，芥川君身上的血是怎麼回事？讓你照顧你就是這麼照顧人的？我說你到底在……”
接下來的話沒能說得出口，太宰治明智地用手中的蘋果堵住了中原中也的嘴巴，打斷了他的責備。
芥川龍之介瞳孔地震，眼睜睜看着屬于自己的蘋果既被太宰治啃了一口之後，又被中原中也啃了一大口。
蘋果……
太宰先生送給在下的蘋果……
“啊啊啊！你在幹什麼啊，吃過的東西不要往我嘴裡塞，都是你的口水啊混蛋！”
“哎呀哎呀，中也又不是沒吃過。”
“閉嘴！誰要吃你的口水啊！”
“好啦好啦，芥川可是病人，中也這麼吵，打擾到病人休息可是‘不道德’的行為。”太宰治一邊推搡着中原中也往外走，一邊說道：“讓芥川君安靜地修養，中也就不要大吵大鬧了。”
“蘋果……太宰先生，請不要……”芥川龍之介看着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推搡着往外走，内心充滿了糾結。
“呀，芥川君，你好好休息，就不用送我們啦。”太宰治從門外探出身子，順便對跟着中也一塊進來的芥川銀打了個招呼，“小銀，好好照顧哥哥哈。”
說完，他很快沒了身影，隻能聽到他和中原中也的争執聲漸行漸遠。
不……蘋果……在下的……
芥川龍之介看着太宰治離去的方向，内心一片淩亂。
“哥哥，你沒事吧？”芥川銀走上前，關切地問道。
芥川龍之介搖了搖頭，思緒有些飄散，“隻是……我的蘋果……”
“不可以哦，哥哥，你的喉嚨在發炎，還不能吃東西。”誤以為芥川龍之介想吃蘋果，芥川銀體貼地把床頭櫃上的蘋果挪遠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