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怡窩着火氣回到房間,看到文琦在聽小曲,更氣道,“天天就是個不務正業!上個月的月租都算完了?”
“田上的租金有夏官家算,你知道的,做做樣子就是了。”文琦搖晃着紅酒杯,坐在靜怡身邊,笑道,“夫人要不要也來一杯?”
“起開!”
“呦呦呦,你這又是看誰不痛快?”
“還有哪個?就是你那個準弟妹。”
“婉凝啊,婉凝一個小丫頭,怎麼招惹了你?”文琦極疑惑地看着靜怡道。
“這丫頭也不知是哪裡好?你媽和你奶奶可都是寶貝得狠啊。這三弟還沒回來,就把他們的親事定的死死的。”
“嗨,我當是什麼事,就是為了這個。婉凝跟三弟的婚事是早就定下的啊,這麼些年我們都知道,現在三弟馬上學成歸國,當然也要考慮婚事了。”文琦以為理解了靜怡的煩悶,往靜怡身邊坐坐,攔住靜怡的肩,把頭靠在她頸間,說道,“我們不是也一樣?我從英格蘭回來,就辦了婚事。”
“哼,她顧婉凝能跟我比麼?我是什麼出身,她又是什麼出身。”
“你在這兒等着呐。我的大小姐,你的出身能有幾個可比的?何必跟她一個小丫頭置了氣呢!”
“可老太太偏那麼歡喜得狠啊!”
“阿奶還不是戀舊?婉凝的阿奶和阿奶是一輩子的好朋友,說到底,阿奶也是愛屋及烏。你快别生這沒來由的悶氣了。”文琦實在不明白靜怡為什麼這樣生氣,隻想着夫妻之事。
靜怡哪裡有這個興緻,聞到他身上的酒氣,隻把他往外推,“去去去,滿身子的酒氣,書房裡醒醒酒去。”
文琦隻覺得她不可理喻,卻也不敢違抗她的意思,搖搖晃晃地往外頭走。
靜怡啐了一口文琦,關上門,靠在床杆子邊上發呆。
去年這個時候,是她第一次見文琮。
她和劉家少爺的親事,是父親親自安排的。劉家的三位少爺,都少年時即在外面求學,低調謙虛,很少參加滬上名流的派對應酬,卻都是好評聲名在外的。
靜怡的父親雖是民國官員,卻很講究舊社會的婚嫁禮儀,劉家少爺上門提親時,她也隻能躲在屏風後面,偷偷地看上兩眼自己的夫婿。
那日一大早她就梳洗打扮好,吃了午飯便盼着上門提親的人,劉家的少爺,人盡皆知的美男子,又留過洋有“學富五車”的才識,怎麼想也覺得是極好的結婚對象。
所以春城告訴她劉家人已經到的時候,她便歡天喜地地去看了。
男子穿着白色的新式西服,淺藍色的光面襯衫、黃底條紋的領帶和白黑相間的歐式皮鞋,眉目俊秀,極為挺拔。
她出入新新人類的派對已有幾年,見過的英俊潇灑的公子哥自是不少,可都覺得跟眼前的少爺相比,那些都暗淡沒有神采,所以也顧不上注意男子身邊穿黑色西裝打暗紅色領帶的公子,便極羞澀地跑到後院跟她母親說道,自己很願意。
可那時候,誰都不知道,靜怡看上的,是文琮,不是文琦。
立秋之後的夜,夜深露重,最是女兒心思纏綿之時。婉凝一隻手舉着書卷,一隻手卻托着腮看着窗外的月亮發呆。
婷芳端了洗臉水進來,把洗臉水放在銅架子上,又走到窗邊,把窗子随手關上了。
“都仲秋了,晚上開這麼大的窗子又不加一件衣裳,小心感染風寒。”又收拾着婉凝散放在桌上的書卷說,“多早晚了,姑娘快去洗洗臉歇了吧,上海那邊來傳話了,三少爺明晌午就回來了。”
“噢。”婉凝才回過神來,對婷芳笑道,“時間倒算得剛剛好,說是20日,真的就是20日。”
“可不,三少爺也是個守時的人,姑娘就放心吧。”
“我放心什麼?”婉凝一邊用軟巾子擦着臉一邊對婷芳說道。
“守時的人必然信守承諾。姑娘隻需要等着三少爺歸來娶你呀。”婷芳嬉笑道。
“你這丫頭,就知道胡說!”婉凝嘴上不饒,心裡卻很開心,坐在鏡子前解開頭上的發髻,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問婷芳,“前幾日看書有些貪晚,氣色沒太差吧?”
“沒有,沒有。”婷芳捂着嘴笑道,“小姐還嘴硬,快睡吧,不然明天真的氣色差了。”
婉凝第二日比平時起得還早些,吃過早飯,估摸着老太太也用過了早飯,才到老太太屋裡去陪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