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姐,我娘怎麼樣了啊?”錦裡很急切地問道。
“噢,嬸子沒什麼大礙,可能前些日子太勞碌了些,加上這幾日天氣陰冷,偏頭痛比平日嚴重。”
“顧小姐怎麼知道我娘前些日子太勞碌了?”
“我看嬸子脈象沉澀,面色又極蠟黃,所以如此推測。”婉凝緩緩道。
“我娘,真的是太勞碌了!”錦裡突然哭道,“我娘本是廚房的廚娘,可過年那會兒大少奶奶來宅子裡住時熬壞了她帶來的燕窩,大少奶奶一句話就把我娘打發去做雜役。說是雜役,其實就是廚房的事都要幹,那些婆子丫頭知道大少奶奶不喜歡我娘,就使勁兒地作踐她,這幾個月的活兒比過去幾年都多,可把我娘累成這樣了。”
婉凝看着錦裡哭訴的樣子,很心疼地說,“官家也不管麼?”
“大少奶奶是上海交通局局長家的千金,就連老太太也要給她幾分面子的,我們娘倆不過是粗使的丫鬟婆子,都是輕賤的命,沒被逐出府已經是萬幸了。”
婉凝暗暗歎了口氣,婷芳扶了扶她的袖子,搖了搖頭。
婷芳想囑咐婉凝不要多管閑事。
婉凝幫錦裡娘施了針,又開了一劑食療的方子,囑咐道,“這幾日讓嬸子能歇就歇歇吧,方子上的材料都是常見的,每天記得給嬸子做着吃。”
“謝謝顧小姐,謝謝顧小姐。”錦裡如獲恩人,激動得想跪下謝恩。
“你不必這樣,我隻是盡到醫者的責任,但能幫的也隻有這樣多,囑咐嬸子多保重吧。”
婉凝知道最後一句不過是句客氣話,等錦裡娘清醒過來,還是會有很多活幹,她不過是幫她緩解病情,但源頭上的事是一點都幫不上的。
想到這,不禁又幽幽地歎了口氣。
“小姐快洗洗臉睡吧。都快十一點鐘了。”婷芳擔心婉凝的身體,關切道。
“嗯。”
“還在想錦裡娘的事麼?”婷芳知道婉凝有心事,一邊幫她梳頭發一邊道。
“是。”
“小姐快别心疼吧。這宅子大了,人手多自然事也多。做下人呢,有做下人的規矩,可也有下人的默契。錦裡和她娘現今這樣遭難,興許是以前做了得罪人的事呢?”
“嗯?”婉凝很疑惑地看看婷芳。顧家宅子很小,婉凝的娘前兩年去世了,主人隻有婉凝的爹和婉凝,下人也隻有四五個而已。婷芳的爹娘也住在顧家宅子裡,婷芳爹管藥鋪的生意,婷芳娘算是宅子的總管。她們宅子裡自是沒有劉府這些勾心鬥角,大家都和和氣氣,相安無事。
“哎,我說了你也未必明白,總而言之,錦裡和她娘并不一定值得小姐這樣心疼。”婷芳利落地總結發言,卻又想到了什麼。
“倒是那位大少奶奶,官府千金,來頭不小,小姐以後可要小心相處。”
“平日裡怎麼對旁人,也怎麼對她就是了。”婉凝沒聽出婷芳話中有話,一邊換睡衣一邊道。
“話雖是這樣說,可小姐還是要小心,她這樣跋扈,以後可别受了她的欺負。”
“哪裡有什麼以後?我和她怕是也見不得幾次面吧。”
“小姐和劉三少爺本就是有婚約的,老太太又是這樣喜歡你,小姐害怕沒有以後麼。”
“呶,三哥。”婉凝被婷芳說中了心事,盯着銅鏡裡的自己傻傻地發愣。
“這怕是,離了八丈遠的事,以後,莫要再提起。”
大少奶奶趙靜怡是去年夏天嫁進劉家的,劉家老爺和太太在上海做生意,也把家安置在了上海,所以交通局千金的婚禮也是在上海舉行的。隻在今年過年,趙靜怡才跟着劉老爺一家回到鄉下正式拜見了老太太,且一到家裡就打發了錦裡娘,給府裡仆人一個下馬威。
她本人确實也不好相處。
婉凝與趙靜怡第一次相見,便見識了這位上海市交通局千金的架勢。
幾日後的下午,婉凝正在院子裡拾掇老太太教人新培植的幾盆海棠花。幾個手腳麻利的下人大箱小箱地往後院搬東西,走在後面的一個伶俐的大丫鬟指揮道,“你們可得仔細點,我們大少奶奶的箱子可都是專門從英格蘭訂回來的。”
丫鬟身旁的年輕女子身上穿着豔紅色新派旗袍,鑲嵌着珍珠的盤扣、真絲料子的滾邊還有蕾絲料子的蝴蝶袖,無一不是精心裁制。
“這就是婉凝妹妹吧。”婉凝還來不及反應,靜怡已然寒暄道,“妹妹未見過我,我卻是舊聞你大名了。”
婉凝頗不習慣靜怡這般親熱,隻上前幾步,禮貌地行禮道,“大少奶奶好。”
“哎呦,叫我大少奶奶作甚。該叫大嫂吧。”靜怡拉着婉凝的雙手,歡喜地上下打量着婉凝,婉凝是一身水藍色紗料的裙子,分身的設計顯得更輕盈有靈氣,雪白的左腕挂着一件玉镯子,看得出也有些年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