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門,走在半路時眼眶裡打轉的淚花便不争氣地流下來了。
她一邊拿出帕子給自己擦眼來,一邊暗暗恨自己不争氣。他們一定是戀人麼?自己甚至都不敢走上前去問清楚,就要悶在屋子裡抹眼淚。
婷芳後腳端了一碗銀耳蓮子羹進門,婉凝便轉過身想抹幹淨淚。
婷芳微微歎了口氣,才道,“姑娘再吃兩口銀耳蓮子羹罷,剛剛在飯桌上,統共也沒吃幾口東西。”
婉凝擺擺手道,“罷了,我也吃不下。”
“你就看在我求了張嬸子好久才求來的份上吃兩口吧。”
婉凝知道這兩日老太太都要求做了大菜,廚房早就忙得底朝天,除了老太太和文琮少爺房裡要求的東西,旁的一律都不做了。
婉凝感激地對婷芳笑笑,拿起瓷勺子,勉強吃了一口。
婷芳坐在她身邊,一邊幫她倒水一邊說道,“這三少爺也未免太無情,明知道您在這兒,還偏要帶什麼江家小姐來!”
“你碎嘴的毛病又犯了麼?又要混說!”
“哎,姑娘,你還要說我。少爺這樣胡鬧,你還為他說話!”
“他怎麼胡鬧是他的事,跟咱們有什麼相幹?”婉凝用勺子在碗裡輕輕剜了又剜,也不見往嘴裡送,“以後,也别再說我和他怎麼,八竿子打不着的事,說它作甚。”
知道婉凝嘴硬,也不再争辯,又看着她吃了兩口羹,囑咐她早睡。
婉凝前些日子答應給老太太畫幾幅花鳥圖,老爺太太一行加上文琮文钰一行紛至沓來,畫就給耽誤了,用了早飯又看了半小時的書,她才想起了那幾幅花鳥,讓婷芳準備了筆墨紙硯。
“婉凝姐姐,你的花鳥圖是我見過的畫得最好的呢!”文钰不知何時站在婉凝的窗邊,探出頭來說道。
“你快進來。”婉凝笑着邀請她進來。
“這會兒子來找姐姐,姐姐不覺得煩吧。”文钰帶了一個小紙袋子,笑吟吟地走進來,“就是覺得好久未見姐姐了,昨日坐了一天的車,吃了晚飯就回去睡了,剛起床吃了早飯就來看你了。”
“快坐。”婉凝用筆擱壓住還未完工的畫,拉着文钰在圓凳上坐下,倒了一杯茶給她,“婷芳剛沏的雨前龍井,隻是不知道妹妹還喝不喝得慣。”
文钰笑道,“喝倒還是喝得慣的,阿奶每次差人送去的,爸媽也常泡着喝。不過,爸公司引進的英格蘭紅茶和印度紅茶也好喝得狠,最近上海又流行喝咖啡,特别是上了洋大學的學生,最時髦的就是周末約三五好友去咖啡館裡喝咖啡。”
“咖啡?是什麼味道呀?”
“姐姐沒喝過麼?”文钰小小吃驚下。
“沒有。”婉凝略收下颚搖頭道,“鎮上哪裡有這些時髦的東西,我隻聽人說過,還沒機會嘗。”
“那還真巧了,我這次給姐姐帶的東西就是這個呢!先是我一個同學帶我去的這家店,味道真是好,知道姐姐也在宅子裡住着,就想讓姐姐也嘗嘗新鮮東西!”
“那可好!”婉凝讓婷芳接了收好。
文钰還叮囑道,“我都讓人給姐姐磨好了,姐姐想喝的時候隻讓婷芳姐姐剜一勺子粉出來,用這麼一小壺水煮了喝就好。”
“原來還要熬着喝,便像熬藥一樣麼?”
“噗!”文钰才喝了一口水,被婉凝一逗差點噴出來,又想想婉凝确實沒見過煮咖啡,自然不懂,“應該差不多吧。可惜這宅子沒有咖啡壺。”
婉凝知道自己說錯了,低頭笑道,“瞧我傻的。”
“沒有沒有。不過,要是姐姐能跟我們去上海就好了,我可以給姐姐煮咖啡喝,還可以和我一起去咖啡館!”
“你去上海去上學的,我去做什麼呢?”
“什麼都可以做啊,我可以上學,姐姐也可以上學呀!”
“又說笑,你去上洋學堂,學的都是洋文(文钰是英文系的),我去聽天書麼?”
“哈哈~”文钰又被婉凝逗笑,吃的兩口桂花糕還堵在嘴邊,便又倒了一杯茶水喝。
文琮走到門口,看到文钰堵着嘴的樣子,也忍不住笑她。
文钰咽下了桂花糕,看到三哥在笑自己,生氣道,“三哥,你還笑我,你忘了小時候你吃小棗子噎住的事了麼?要不是我急中生智地給你拍背,你還不知道要噎到什麼時候呢!”
婉凝隻顧着給文钰撫背順氣,剛才沒注意到文琮走進門,文钰聽到文钰這樣說才擡頭看他。
他換上了一件月白色的長衫,淺黃色的紋路,細膩而不張揚。
他站在門口,柔和的陽光打在他的左臉上,棱角分明的五官更顯得精雕細琢,明亮的雙眼中有複雜的神采,說不上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每次他回到老宅,阿奶總是要求他穿長衫。
隻是他不知道,二十歲之後穿過的長衫都是她給他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