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朋友到周莊去拜會長輩,其中有一個想來看陳妃墓,就取道陳墓了。沒想到在這裡碰上你!”章大酉也難掩興奮,又問道,“文琮老弟怎麼也在這裡?”
“噢,陳墓本是我的老家,祖母還住在這裡,畢業回國,就先在祖母這裡小住幾日。”
“噢,難得難得。”章大酉性情活潑爽朗,看到杵在文琮身後的婉凝又問道,“這位是?”
文琮尴尬道,“奧,是世交家的一個妹妹,也在祖母家小住。”
章大酉微微點頭,上前一步,用西方禮節紳士道,“您好,我叫章大酉。”
婉凝緊握着雙手,禮貌地微笑道,“您好,我是顧婉凝。”
章大酉出于社交禮儀,握住婉凝的一隻手,行吻手禮。
才被他握起一隻手,婉凝尴尬地掙紮,問道,“章先生這是做什麼?”
文琮迅速解圍道,“大酉兄,婉凝沒讀過洋學校,不懂這些禮儀。”
“哦,抱歉抱歉。”章大酉連連道歉。
婉凝飛快地收回自己的右手,藏在左手下面,垂下頭不敢看對面這位初次見面的先生。
章大酉知道自己有些冒犯了傳統小姐,滿臉歉意地對婉凝說道,“顧小姐,真對不起,你看我這在外面上了兩年學,竟忘記了咱們傳統的規矩,罪過罪過。”
婉凝隻是有些驚吓,看到章大酉和顔悅色地賠禮道歉,大方笑道,“不妨事的,章先生。”
轉而又對文琮說道,“三哥既然跟章先生好久未見了,不如找個地方坐一下,喝杯茶?”
“如果兩位沒有别的要緊事,倒是蠻好的提議。”章大酉笑道。
文琮疑惑地看看婉凝,婉凝投給他一個放心的眼神,回道,“本就沒什麼事,是我煩着三哥帶我出來聽戲,先生隻顧去和三哥喝茶去吧,我自己去聽戲就好。”
文琮頗對婉凝另眼相看,但又想到她平時極少出門,天色已晚,讓她一人出入書院總歸有些不方便,提議道,“大酉兄可願意和我們一起去聽聽戲?”
“也好。”章大酉看起來是個極好說話的人,連連答應。
于是約會地點從戲院換到了書院,兩人相約變成了三人之約。為了說話方便,文琮訂了個樓上的包間,雖然清靜好說話些,但因為離戲台子太遠,曲兒自然不像下面聽得清楚。
婉凝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戲,又聽不大清,隻能邊喝茶邊聽另兩人說話。
“聽說大酉兄在上海開了自己的事務所,還沒來得及拜會。”文琮敬慕道。
“奧,是跟朋友合作,還在起步階段。”章大酉說道。
“萬事開頭難。”
“說是這樣,這兩年上海開了好幾家洋人的設計公司,一些大的公司還有自己的建築科,本土的設計師并不好做。”章大酉少不得歎氣,又問道,“你既然已經畢業,對未來怎麼打算?”
“不瞞您說,我也有開辦設計所的想法。”文琮認真道。他知道,章大酉算是最早一批從國外留學回來的建築師,他原在美國一家很有名氣的設計所工作,已經有些名氣,回國後又在洋人的建築公司工作了将近一年,現在自己獨立經營設計所已經諸多不易,自己要貿然開辦設計所,恐怕更是沒什麼生意。想了想,又說道,“但看目前的狀況,可能先找家大公司工作也好。”
章大酉沉吟半刻,很嚴肅道,“老弟,我是過來人,少不得要囑咐幾句,先不說這個職業在上海還算是新興事物,再說洋人公司的實力,确是咱們單打獨鬥不可比的,你才回國,就要自己支一個攤子,确實有些冒險。”
文琮知道章大酉出于好意,言辭懇懇,認真地點點頭,“今日還多虧了大酉兄的指點。但我也相信,到底是咱們自己國人更了解中國人的品味和需求,假以時日,咱們一定能在自己的土地上生存下去,設計出讓國人驕傲的作品!大酉兄,你的實力也是有目共睹的,用不了多久,你應該就能在上海灘站穩腳跟。”
章大酉聽得很開心,爽朗地笑道,“那就借老弟吉言了!”
婉凝雖然聽不大懂他們的對話,卻也很為他們高興。章大酉很紳士地對婉凝笑道,“顧小姐不要嫌我們淨聊些正經事,冷落了您。”
“哪裡有。”婉凝笑着說,“我确實不太能聽懂你們聊得事。可我知道“皇天不負有心人”。看到你們相互勉勵,又對未來充滿信心,真心為你們高興!”
“顧小姐真是好見識,好口才。”眼前的女孩子還是上裳下裙的傳統打扮,不施粉黛、身上也沒有上海小姐中流行的外國香水的味道,完全“清水出芙蓉”的閨閣小姐的樣子,自然又賞心悅目。章大酉不由得贊美道。
“章先生實在謬贊了。”婉凝羞怯地低下頭。
文琮笑着對章大酉說,“我這妹妹有些害羞。”
章大酉隻笑笑,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