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太太又說,“你的未婚夫,聽說是陳墓的首富,又在上海做大生意的,肯定認識很多達官貴人。我們家呢,做得是小生意,可祖上也有不少田産,不瞞你說,我娘家的陪嫁也很豐厚。我就想呢,你能替你妹子也找個上海的公子哥?”
董太太說得這樣直白,婉凝不可能沒有聽懂,停頓着不知如何回答,又聽董太太說道,“你别為難,也不求非得找個劉家那樣的大家子,你妹子不如你聰明有學識,進了大宅院也怕是撐不住。隻要是個上海本地的家世,在上海有房有地有買賣就行。”
董太太捏着婉凝的手,極真誠地說道,“你叔叔做了一輩子生意,也沒認識幾個上海的商戶,實在是沒什麼路子,我想來想去,也沒了旁的門路,才來拜托你。”
“為什麼偏是上海人?”
“像劉少爺這樣在上海有房有地有産業的新上海人更好呀!現在誰不知道,那上海灘可是個“淘金場”啊!我娘家的好幾個窮親戚早些年跑到上海灘讨生活做生意,現在都發财啦!勞煩你費費心,給你妹子也找個好婆家吧。”
婉凝笑道,“董家媽媽擡舉我了,我哪有什麼門路的?且不說我自己的婚事也沒塵埃落定,那上海灘我可是連去都沒去的,哪有什麼能力給雅芬妹子找婆家呢?”
董太太知道婉凝不是虛僞之人,迅速在頭腦中思考片刻,覺得應是她真是自己未有着落,便開始關心婉凝的婚事來。
“怎麼還沒定下日子麼?聽說劉家少爺回國也有些日子了。”董太太一邊攪着粥一邊關切道。
董家和顧家有通家之好,自然消息格外靈通。
婉凝也被說到心事,微微歎口氣又淡然一笑道,“他不過在陳墓待了一個月。近來他一直忙着某差事,是想先立業再作成家的打算。”
“嗨,古人都說,先成家後立業,這劉家少爺怎麼非得倒着來呢?”
“難得的好機會當然要先定下來。再者,還有兩日就是除夕,好歹也要過了年再做打算了。”婉凝大方笑道。
董太太贊同道,“這倒是了。再說,左右都是你的男人,跑又跑不了的。等過了年開了春,你爹就要去上海選個好日子咯!”
婉凝回家後,顧父倒去過陳墓一次,但回來後也沒有旁的消息,擾的婷芳和婷芳娘都替婉凝着急。婷芳爹便開導她們,老爺也想多留姑娘些日子,畢竟相依為命這麼多的獨生女,還要嫁到上海去。
今年婉凝在家裡過年,最開心的似乎還是婷芳娘。
婷芳娘把老鴨湯端上桌,笑吟吟道,“老爺,菜齊了,您動筷子吧。”
顧父微微點點頭,又把放在自己右側的一套餐具小心翼翼地重新擺了擺,才說道,“大家動筷子吧。”
府上下人少,正好圍坐在一大桌,下人們先感激顧老爺一年的照顧,等老爺夾了一塊食物才敢落筷。
這是顧家一直以來的風俗。
酒過半巡,顧老爺興緻更好,和婷芳爹劃起拳來。
婷芳小聲對婉凝說,“今年姑娘在家裡過年,老爺開心。”
婉凝半托着腮看着飲酒的父親,想到小時候年夜飯時父親與人劃拳母親從旁倒酒的樣子,母親興緻好時,也會小飲兩杯梅子酒以祝酒興。父母相守十年,雖未能白頭,相守的每一日也都是夫唱婦随、舉案齊眉,所以母親早逝後,盡管上門做媒之人紛至沓來,父親并沒再娶,其中原因不止是擔心後娘虧待婉凝,更是由于父親心底對母親的放不下。
那時婉凝太過年幼,對母親的些些回憶也都是父母共同留下的。她曾經以為父母親是人世間最幸福的神仙眷侶,可現在她也想問一聲,為什麼有情之人總要忍受離别之苦?!
父親已經微醺,卻不忘往屬于母親的碟子裡夾菜。那些母親喜愛的菜,婉凝在父親一次又一次地念叨下已能倒背如流。
父親看向碗碟的眼神裡帶着一抹不常見的專屬于母親的溫柔,婉凝想,世間最落寞之事,便是,我傾盡溫柔,卻無人領會。
婷芳爹說,“老爺喝多了,我送老爺回去吧。”
顧父擺擺手,輕輕說,“不要擾到玮如。”
婉凝的眼淚從心底湧上眼眶,她跟在婷芳爹的後頭,又給父親沏了一杯自制的醒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