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一清早,潤生利落地打開院門,拿着打笤帚清掃門前的鞭炮屑。顧父不喜放鞭炮,往年潤生會點上一兩鞭,預示來年好運,但近兩年潤生成熟穩重些也知道好運黴運,與鞭炮無關,便也省了。
潤生娘一邊拿着大抹布擦拭着門口的小石獅子一邊念叨着,“也不知是哪家的,偏在我們門口點這麼多炮仗,昨晚呦,我是翻來覆去睡不着。”
潤生憨笑道,“過年嘛,人家準是想讓老爺也沾沾運氣。”
潤生娘又往鞭炮屑上稍稍灑一點水,讓潤生好掃些,“動作快點吧,要是有人來拜年,看到顧府外頭這麼亂不好的。”
潤生點點頭,賣力清掃。
有兩個年輕人架着一個小夥子急速跑過來,潤生擡頭一看,被架着的小夥子渾身是血,連忙一邊讓他娘去請顧老爺和姜掌櫃,一邊帶着兩個年輕人把人往裡頭送。
年輕人一邊急速把小夥子往裡頭送一邊還客氣道,“對不住對不住,大過年的打擾你們,看你們前街的鋪面沒開,就找到家裡來了。”
潤生先安頓好病人說道,“不礙事,先讓他躺好,我們東家這就過來了。”
顧老爺正好走進門來,年輕人立刻對他說道,“顧先生,我弟弟剛剛被鞭炮炸傷了,請您一定救救他。”
顧父粗略檢查了病人,對年輕人說道,“你弟弟右手、左臂還有兩條大腿都有炸傷,但萬幸的是沒有傷到筋骨,你們可以放心。”
兩個年輕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氣,又說道,“煩勞顧先生了,請一定治好我弟弟啊,我們背着嬸娘帶他出來放炮仗的,他開春還要去蘇州上學呢。”
顧父嚴肅道,“鞭炮是很危險的東西,你們帶他做危險的事情,為什麼不先征得他父母的同意呢?再者說,身為哥哥,怎麼能帶弟弟做危險之事呢?”
年輕人被顧父訓誡到,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回答。
婉凝開解道,“他們也是過年高興的,玩耍起來全忘了這一層吧。”
年輕人連連點頭說,“顧小姐說的正是。”
顧父還闆着臉,說道,“性命之事,一定要謹慎,因為貪玩而危及性命,是什麼好道理?”
年輕人又溫順道,“顧先生教訓的是,我們都記下了,以後不做了。”
顧父專心給小病人處理傷口,又對婉凝說,“再取些上次備好的藥來。”
婉凝認真地點點頭,到藥材室取。
不知從何時起,她就是父親最得力地助手,家裡的一應藥材她都爛熟于心。
她心想,幸好那日和父親才去了董叔叔家裡買了藥材回來,又和父親連夜加工好以備不時之需。想來父親早有擔憂,年節之時,總有意外事故發生,一些藥鋪醫館又不照常營業,顧家醫館确實格外忙碌些。
她跨過月亮門,往客房走,隐約聽到身後有人叫她。
她覺是自己幻聽,緊走兩步趕緊給父親送藥去,卻又聽到聲音。
“婉凝?!”這才回頭去看,卻是景然!
“趙大哥?”婉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趙景然和一位年齡稍長的先生站在大門口,微笑緻意。
“實在冒昧了,我們敲門之後一直沒人應,還是進來了。”景然禮貌地笑道。
“沒關系。”婉凝也笑道,“家裡來了病人,我爹在處理,潤生哥也去幫忙了。”
又有些心急道,“我這會兒急着給我爹送藥去,趙大哥請先在院裡等等。”
景然點點頭,又聽到景然身邊的中年男子說,“我們可以一同去看看嗎?”
“若不介意,請一同來吧。”
中年男子追逐着顧父的動作,生怕遺漏任何一個關于用藥的細節。趙景然卻不時在少女助手身上分神。
她像是剛起床的樣子,家常的衣裙,從容又有些随意地挽着長發,還有一些發絲自然地垂下來,在她專注的側臉上俏皮地跳動。
顧父處理好所有傷口,又對年輕人說道,“你弟弟的傷口都處理好了,傷口需要一定的恢複期,這段時間傷口不要沾水。一會兒你們一人送他回家一人跟姜掌櫃到醫館拿藥。”
年輕人連連感激,又問診費和藥共要多少錢,想估計下二人身上的錢加起來夠不夠。
顧父淡定道,“診費姜掌櫃會跟你們算清。”
兩人又推诿着不肯走,原來是為“誰送弟弟回家跟先去跟家裡人解釋”的事上犯難。
顧父這才笑道,“父母隻會關心孩子的安危,不會真怪你們胡鬧。”
兩個年輕人也釋懷地笑笑,又道了謝才帶着弟弟走出去。
顧父脫掉罩在外頭的長布衫,又洗洗手。婉凝才對他說,“爹,有人來訪。”
顧父注意到西服革履、手上拿着禮品的二人,謙然道,“二位久等了,請到客廳小坐。”
待幾人坐定,婷芳沏茶倒茶後,來人才自報家門,“顧先生您好,在下魏禮安,這位是在下外甥趙景然,久聞顧先生大名,今日特來拜會。”
“在下不過是一鄉下郎中,何談大名?”顧父先對來人禮貌地行了揖禮,說道。
魏禮安又說道,“顧家世代名醫,整個昆山幾人不知?顧先生不計名利、隐居市井,懸壺濟世、造福一方,實在令人佩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