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父笑道,“魏先生請有話直說。”
“顧先生好生爽快。”魏禮安原以為長衫老先生溫吞迂腐,沒想到進展如此之快,“既然顧先生已經發話,那我也直說。在下在上海做點制藥的小生意,藥廠呢,準備研制一些中成藥材,久聞顧先生大名,想讨教一二。”
“魏先生恐怕是找錯人了,在下從不用西藥。”顧父言辭決絕。
“顧先生不要誤會,我們隻是想聘請您做我們的中藥顧問,監督和評估藥劑的容量标準,并不是想借用您的藥方。”魏禮安知道中醫世家都在意自制藥保密,特意提醒到。
“魏先生實在擡舉在下。在下無才無德,擔不起您所說的大任。再者說,在下從未用過西藥,對西方制藥一事更是一竅不通,實在不能擔此重任。”
“顧伯父,西方制藥隻是用機器替代制藥過程中人工不需參與的步驟,但所制之藥,還是中藥不是西藥。而且這樣做可以提供縮短制藥時間,提高制藥效率,也可以降低制藥的成本,降低成藥的價格,實際上是造福更多人的好事。”趙景然謙恭道。
“制藥需謹慎,并沒有不需人工的部分。若想多産出,隻需制藥者多勤奮。”顧父斬釘截鐵地否定景然。
景然又争取道,“我明白伯父的意思,藥是給病人解危救困的,必須嚴謹謹慎。藥劑凝結了制藥者的心血和苦心。可是,西方的機器看似冷漠,其實操作上非常精準,隻要設置好操作标準,機器就可以加班加點準确無誤地完成,精準度可能會比人工更高更可靠。”
顧父不悅道,“病者身體各異,用藥不能一概而論,多一分少一分都是學問,哪裡是機器可以衡量的。”
婉凝看出父親的不高興,笑道,“魏先生,趙大哥,我們家鋪面小,生意少,接的病人各個不同,實在無法統一用藥标準,也做不來統一标準的事,再者,我爹從未接觸過西藥,對西方制藥的方法更是毫無了解的。”
顧父補充道,“所以閣下二位确實找錯了人,這事情在下實在做不來。”
魏禮安看顧父如此堅持,婉凝卻圓潤很多,想在婉凝處制造突破口,“我知道顧先生做中醫大夫多年,對西醫不太了解,但我也想請顧先生給西醫一些機會,實地去了解西醫和西方制藥的方法步驟,再做打算。另外,您看,我外甥和貴千金本是舊識,我們兩家也算有些交情,請顧先生也再給我們些機會,先去考察過,再做最後定奪?”
顧父看了婉凝一眼,又說道,“魏先生莫要為難在下,在下歲數大了,接觸新事物太慢,早不願意動了,您還是另謀他人吧。”
趙景然早聽出顧父話中的“送客”意味,想來今日再多停留無益,略遞給舅父一個眼神,起身告辭,“顧伯父,大年初一就來叨擾,實在抱歉,我舅父特意準備了些上海特産給您帶來,請您務必笑納,近幾日舅父和我都在茜墩旅舍居住,您若改變主意,請務必差人去尋我們。”
顧父略點點頭算是回禮,又讓婉凝跟着婷芳爹去送客。
婷芳爹拿了自釀的藥酒,一盒小麻糕,并方肉、魚幹、蝦幹搭配的禮盒放到景然的車上,算是對他們的回禮。
婉凝和景然還在車邊盤桓兩句,“抱歉趙大哥,我爹一直對西醫有所抵觸,剛才的話未免重些,你别往心裡去。”
景然大方地笑道,“伯父身為中醫,有這樣的反應很正常,舅父和我都能理解,不會放在心上,你也放心。”
婉凝才釋懷地笑道,“好。這才過年,趙大哥就要出門張羅生意,也太辛苦罷。”
“舅父的生意,因我是學醫的緣故讓我多操持些,也是給家裡人幫忙,不提什麼辛苦不辛苦。”景然覺得自己一直保持一種叫做“傻笑”的表情。
“怎麼會找到我們家呢?”
“舅父聽聞昆山顧氏有一支族脈,世代名醫,各方打聽,才知道這一代的傳人住在茜墩。我們一路開到茜墩,逢人便問顧大夫,人人都指鎮西顧氏醫館,好容易就找到這裡來了。可巧正是你家!”
婉凝自豪一笑,道,“茜墩鎮小,鎮上醫館本就兩三家,又隻有我家醫館年号長,稍有些名氣吧。”
景然歡喜笑道,“你和你爹一樣謙遜。”
婉凝未在恭敬之語上糾纏,隻又問道,“要在茜墩待幾日呢?若有時間,我再請爹張羅一桌席,也算是盡盡地主之誼。”
“那可好!若是喝了酒就能請得動顧伯父便最好!”景然欣喜地開玩笑道,“原計劃是呆個五六日的,但一時請不下顧伯父,一時也是走不了的。”
“那這樣說,你們要在茜墩安家落戶了麼。”婉凝也玩笑道。
景然先是有些遺憾,卻轉而開心道,“請不到伯父出山确實遺憾,可若能多看看茜墩的美景也是好的。”
婉凝又笑道,“趙大哥真會說話。魏先生等得好久了,先上車吧。”
景然才反應起舅父還在等自己,轉而跟婉凝告别。
剛坐到車上,魏禮安便問道,“何時認識了顧家小姐?”
景然尴尬道,“顧家和靜怡的婆家是世交,我也是通過劉老太太認識的。”
魏禮安似又發現了新大陸,“那倒更好辦些,可以看看劉老爺能不能幫忙請得動顧先生。”
景然勸道,“舅父還是量力而行,随随便便找劉家辦事,恐怕我媽會不開心吧。”
魏禮安被景然無情提醒,想了想說,“是要再做打算。”
婉凝回到院裡,父親還坐在廳堂裡等她,“何時認識了那個年輕人?”
“在劉家認識的,他是劉家大哥的大舅哥。”
“若他們有時間,我們到茜墩酒樓請他們吃頓飯,也是盡到地主之誼。”
婉凝笑道,“我已經和趙大哥說過了。”
顧父笑道,“你倒快。”又目光一凜道,“不過,以後少和西醫往來,點到為止。”
婉凝都乖乖答應下來,心上卻一直很奇怪,為什麼父親那麼排斥西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