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林女士又補充道,“森成和我也有旁的打算,早幾年父親教他重修《營造法式》一書,有些許實踐知識并不深究,此時正有時間,我們也想考證一二。”
Benjamin深深點頭,自知這對學術伉俪心念傳統建築與學術科研,是他等無法望其項背的。而他們此次來滬,除了參與“建築師協會”的聚會之外,實際更重要的是考察,東北局勢已經愈演愈烈,東北大學的光景也并不好過,他們這些殚精竭慮的創系教師也在為學系尋找出路,上海學術繁榮,城市日新月異,大學衆多,大廈大學與中央大學都向他們抛出橄榄枝,希望中華民族史的第一個“建築學系”可以花落自己家。
而Benjamin自己,也在考慮是否轉戰滬上,多積累些實戰經驗;在教學二字上,他與自己的诤友看法不同;梁生家學淵源,又從小精通哲學、曆史,喜歡回溯前事,深究道理,他則信奉“讀萬卷書,行萬裡路”,認為建造一事,細節源自實踐,親身觀戰才有源源不斷的經驗和知識傳與學生。更何況,叔父的好友,浙江興業銀行的經理已經向他發出過幾次邀約,希望他為同鄉設計一處現代的銀行大廈,為鄉裡在上海樹樹威風。正如叔父所說,洋人在上海圈地查旗已有幾十年,最早的禮查飯店、沙遜大廈、工部局大樓,現在南京西路上的諸多大廈,都出自洋人建築師之手,你們既從外頭學了那些個建造的本領,便更應該在劃給洋人的地界上做些中國人的現代大樓。
于Benjamin來說,回滬上做些事情,情理之中,理據充分;而他們的大師兄——早幾年回滬并已有設計作品落成的陳深則想的是自立門戶的事。倒不是因為他性格獨特,一定要自己說了算,隻是他與RobertFan在設計理念上有些不同,想做的設計項目也不盡相同。
婉凝也注意到,上次與文琮相談甚歡的RobertFan并未在聚會之列,他也是唯一一個婉凝見過面卻不在“建築師協會”聚會上的建築者了。
其實陳深思考的事,也是文琮在思考的事;而文琮又與陳深、Benjamin情形不同,與章大酉卻還算相近些,他們從外頭回滬,第一選擇是進入洋人的體制中做大型建築項目,在洋人掌控着話語權的上海建造界,學習顯性的和隐形的洋人建造規則,也不失為迅速融入滬上建築界的好選擇。
1930年的秋冬,越來越多的歸國建築者考慮着自立門戶,開設專屬華人的私人建築事務所,像洋人一樣買賣土地、設計大樓、運作項目,也算滬上一道獨特風景;這幾年裡,華人巨賈、衆籌資金紛紛進入地産界,資金具備、人才具備、市場具備,中國歸國建築師在滬上、乃至全國的大作正要拔地而起了。
回家路上,文琮心下大快,提議去中央飯店帶了文钰最喜愛的英倫餐點才返回劉宅。
進了門,早有管家太太提醒,文钰小姐的那位學兄來了多時,老爺吩咐,三少爺若是回來就到偏廳去參會。
文琮知道事關小妹終身大事,馬虎不得,又問,“文钰呢?”
“文钰小姐在花廳,與太太和大少奶奶同在一處。”
文琮将點心轉給婉凝,邊往偏廳去;婉凝則帶着點心,到花廳找文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