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能改變一個人,大概是人的習慣變了;而人的習慣改變,不過是下定決心做出改變,又花了時間堅持練習。
然則,成年人習易改,而心性難移。
婉凝獨自走在莫愁湖邊,滿池湖水,内自有波瀾。
她名義上的長兄顧伯銘請人送了拜帖,婉凝把文钰送回家,便獨自赴約;長兄約在玄武湖邊的雞鳴寺膳堂,長嫂主持會面,長兄算是作陪。
婉凝第一次見長嫂穿素色旗袍,虧得顧伯鳴先解釋道,“今日是你嫂嫂父親的祭日,我們每年都在這裡上香;讓你專程。。。”
“嗚…婉凝妹妹…”嫂子嗚咽道,“原是我們不好,父親七七時你哥哥和我去了廣州談生意,你知道的,我們小門小戶比不上你未婚夫劉家,背景深厚;你哥哥也比不上父親,德高望重,口碑在外,不過讨生活而已。”
“哎呀,你今天都哭了幾回了;出來見妹妹,本是開心的事,怎又哭哭啼啼的?”顧伯鳴嗔怪她道。
婉凝也不去看輕抹眼淚的嫂嫂,隻用杯蓋撥弄着杯裡的雨花茶葉,那是一支完整的葉芽,看着它,仿佛能想象葉芽在茶樹上的形态。
長嫂以為婉凝心不在焉,便又道,“姑娘莫不是還在怪罪我們沒有給爹爹做七七法事?如果姑娘是這樣想,今日恰在雞鳴寺,寺裡有最持重的住持,再有幾日便是清明,便讓你哥哥給父親做場大法事。”
一縷陽光照在茶水表面,綠芽浮動,陽光微照,也有波光微微。
“我們顧家的姑娘怎麼是這種小心眼之人。”顧伯銘見婉凝也不回應他妻子,半是為其搭台階,半是給自己争取免于破财。
婉凝還是不講話。
顧婦頓時覺得自己有些自讨沒趣,又不甘心冷場作罷,便又道,“姑娘性子柔,本就不愛講話,我知道,我們說的話,你都聽在耳裡,記在心裡;姑娘心性豁達,又将是貴門之婦,定不會跟我們小門小戶計較。我們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想着都是顧氏一門,伯銘又是你名正言順的親哥哥,我們的難處姑娘不會不幫着。”
婉凝知其來意,才擡起眼,平淡地看顧婦。
“于我們而言,是安神救命的要事,于劉家來說,不過言語之間,順勢說幾句好話罷了。南京城裡有間私人票号正在整修,你哥哥新買的營造廠也在投标之列。現在都說營造業好幹,你哥哥偏也跟了風,聽人說有中标的把握,花了大價錢,學人家搞投資,玩股份,可誰成想,營造業水深得不得了,你哥哥一沒門路,二沒專業,現在真是瞎子一抹黑,眼看着錢也投了,料也備下了,竟不知道政府招标要走那些個程序,這一拖,錢怕是要收不回來了。”顧婦說着又有些戚戚。
顧伯銘此時又道,“好妹子,去年的事,是哥哥對不住你;還請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别跟我們計較,請你跟劉家三公子說說,幫哥哥内在裡運作運作。”
“你們恐是找錯人了。”婉凝道。
文琮家裡卻有幾個親戚在南京經商或教書,政界,除了家俊這個新晉妹夫,倒真的再沒其他,如何幫顧伯銘運作?
“妹子這就有所不知了,你不知道?劉家三少已經是國民政府行政院院長的座上賓了,劉家的女婿又在财政部擔任機要秘書,這私人票号本就是财政部一位要人在外頭差人看着的營生啊。”顧伯銘急得口幹舌燥,飲了杯茶,又道,“想來沈秘書在票号裡也是有股份的,若真如你嫂嫂想的,左右都是甥舅家事,中标一事,還不是闆上釘釘了?如此,一解燃眉之急,顧家也能爽氣。”
顧婦又補充道,“姑娘興許還不知道你哥哥賠了多少;上個月光是上下打點就花了幾千塊,再這麼下去,我們隻能變賣爹爹留下的字畫了。”
哥嫂這幅嘴臉,婉凝頭次見,可他們約她,她還要來,怕也就是為了父親留下的一些字畫了。
婉凝坐在玄武湖邊,回想着“天外飛兄嫂”的一唱一和,忍不住冷笑一聲。
“想什麼可惡的事呢?竟第一次見你這樣子。”婉凝想得太出神,沒注意文琮已站在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