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年輕男孩子很自然地跟婉凝打招呼,手裡還搖晃着香槟杯,自然地、有些許欣喜地看着她,又極不露痕迹地上下打量了下她,在這場完全西式的開幕儀式上,穿着改良輕紗分身旗裝的婉凝顯得更為中式而矜持,他白皙的臉上嘴角上揚,弧度頗大,露出整齊的奶白色的牙,唇紅齒白的年輕模樣,用“當世潘安”四個字似乎并不為過。
“顧婉凝你好。”年輕男子先跟婉凝打招呼。
他認得她,而她隻能猜到,他是文琮的五個合夥人之一,不然,哪有主人還未揭牌,客人已經先開了香槟慶祝的道理。
“貝麟你好。”婉凝沒有片刻驚訝,自然地回應他。
文琮事先給過婉凝基礎背景資料;五個合夥人中,隻有貝麟的年齡最小。
貝麟的臉上也沒有多少意外,隻是在心中,生出一些不一樣的,她比他想象得更聰明些。
“貝少爺好興緻,美酒在握,佳人在側。”貝麟還想跟婉凝開玩笑,卻被PeterWu打斷了。
掃興。
“喲,Peter。”貝麟笑道,“好久不見,今兒真是難得,多久沒見過的人,竟在這不搭嘎的場子撞見。”
“我們家跟劉家也是世交,劉伯父親自上門請父親,我們當然要來捧場。”
“我說呢,我還納悶順安藥業什麼時候也投身房産事業。”貝麟邊說着便走到婉凝身邊,與婉凝站在同一側面,面對着PeterWu和他的女伴。
婉凝原在林潇潇的家宴Party上見過PeterWu,當時他被文钰描述成輕浮之人,婉凝自然敬而遠之,而他身邊的女伴卻讓婉凝更加吃驚。
是昆山董家藥房的女兒董雅芬,而婉凝與她也有兩年多沒見了。
“家裡的生意事,你我向來不問;不過你從今日起算是不同了,還得先恭喜貝少成啟明建築事務所的股東,從即日起,也做起了時髦生意。”PeterWu說着,便要舉杯祝賀,貝麟卻從身後的法國大廚的操作台上抓起兩瓶香槟,邊跟婉凝說,“走罷,去開香槟了”,邊徑直從PeterWu和雅芬身邊走過,臉上挂着的還是他标準的纨绔一笑。
怎麼會有個性如此張揚的人。婉凝不免有些擔心文琮的事業,怎麼找了這樣的合夥人?
其他幾位合夥人還是謙和靠譜許多的。
六個人站在廳堂正中開香槟時,婉凝又細細觀察。唐樹屏和張遠東兩位已經人過中年,唐樹屏是位戴着琥珀色圓框眼鏡的老先生,主管事務所的财務開銷;張遠東是六人中唯一穿長衫的,他是九江首富張謀之長子,家裡在九江做的便是房産生意;江樹笙背後是廣彙銀行江家,又是建造司江家,似是事務所最有力的支撐了;而端着香槟笑得最開心的曹次骞和貝麟,卻看似與這買賣無關的狠。曹家是做鹽業生意起家的,而貝家的生意也多與實業有關。
景然站在不遠的地方看着婉凝,想着,多久、多久之後,他和她也能合夥一間藥廠?這是近兩年前未競之事業,若有當初,現今應也是如火如荼了。
江曼莉便站在景然旁邊,三人在她的視角中更易被解讀為三角形,她嘴角微撇,有點苦澀地飲了一口泡沫剛流淌過香槟,靜怡卻幽幽道,“給你創造了機會你卻隻當我們是别有用心呢。”
江曼莉淡淡笑道,“左右是文琮的大日子,順順利利最好。”
靜怡又道,“萬事俱備的時機不是時時都有,抓不到機會,便隻能白白把男人拱手讓給别人。”
這話是說給江曼莉,大概亦是給靜怡自己聽;她看了一眼另一邊忙于招呼賓客的文琦,隻暗自想自己當初可算是一步錯,步步錯。
景然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已經沒有任何辦法,或者,對于她在任何公開的或是非公開的場合說的那些不得體的話,他都選擇了聽之任之,或者說是,不予理睬。一如他無法選擇的原生家庭。
觥籌交錯之間,賓客興盡而歸,主人卻意猶未盡;張遠東和唐樹屏兩位與客人一起離席,剩下四個又轉在會議室白酒徐徐。
婉凝送走了賓客又折返事務所,卻見江曼莉也遲遲未走;她有個非常非常恰當的理由——我放心不下還在與同伴飲酒的親哥哥。
于是與她在外間坐下說了會兒話。
“你做得很好。”江曼莉坐下後許久才道。
“謝謝。”婉凝笑道。
婉凝對她,大概是既敬佩又疏遠的;敬佩她的能力,又因為她對文琮的情感而自然對她疏遠。
婉凝自然不知她為了他才纏了父親收購營造廠接了他在公和洋行的第一個設計項目,也不知道為了他又纏了兄長投資了啟明建築事務所;可她此時是個單純的女人,無意間已對愛戀自己心上人的女子淡淡疏遠。
聊着、淡笑着,男子們從裡間出來,原是曹次骞的夫人一通電話到來,幾人均要聽令,酒興正酣也要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