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曉得伐,二少奶奶的娘家,老厲害啦;二少奶奶這次回來,大少奶奶還不得夾着尾巴做人。”
一大清早,婉凝到一樓餐廳吃飯,剛走到樓梯轉角,便聽到兩個小丫頭在樓下碎嘴。
熟悉的形式,不過内容有變。
但劉家二少奶奶貝愛玲,确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物。
她與二哥文璟謝絕了家中好意,免去回國party一應俗事,把風頭全留給了小弟文琮,低調而歸。
然二少夫婦此次歸國,都擔任公務職位:二少文璟擔任國立同濟大學工學院教授,兼任國民政府顧問,二少奶奶貝愛玲則被聘為《玲珑》雜志女刊主編,兼任濟良所副會長。
劉太太對這對歸國小夫妻,滿意的很,在飯桌上又問,“Linlin,侬休息好了伐?剛回來,着急報到做撒?”
“原規定的日子是十天前啦,拿人家薪水,也不能一拖再拖啦。”
“侬真是好活力,能搞出恁多花樣來,能折騰。”趙靜怡不冷不熱道。
“我是個怕閑着的性子,這雜志的主創本都是好友,好友邀請,又是喜愛之事,自然順水推舟了。”
“侬要是精力旺盛,也該多為家裡操持操持,家裡這些人的吃穿用度,阿拉都要替姆媽分擔,而且安楠又小,你竟也放心到外面去做事。總有窮人家的媳婦出去貼補家事,倒沒聽說富貴人家的少奶奶,出去謀生的道理。”
貝愛玲本在切培根,聽到靜怡話至于此,便放下刀叉,正視她道,“于大嫂而言,賺錢便隻是一份謀生手段而已。”
“難道不是?還有其他?”靜怡喝着牛奶道,“侬想一想,爸爸、文琦、文璟、文琮,哪個男人出去工作不是為了賺錢,文琮麼,賺錢不賺錢我可不知道,可若沒有文琦幫着爸爸管理公司,這一家老小,等着喝西北風麼?”
愛玲笑了,道,“我們都喜歡大哥為家裡做了非常大的貢獻,這樣早出晚歸,替父親分憂,為我們辛苦。”
靜怡又勉為其難道,“誰叫他上輩子不會投胎,偏生得早,做長房長孫。若都有文琮的福氣,從小集萬千寵愛于一身,行事向來随意,一間建築事務所,說開就開了。”
劉家男子都有公務,早餐用的早,這會子都已經出門;本是女眷的早餐會,靜怡口無遮攔慣了,但此話一出,劉太太有些不高興,道,“就數你個伶牙俐齒的,吃飯時也閑不住。”
靜怡身子一扭,切了小塊煎蛋往嘴邊送,又擡頭看看坐在一邊沉默寡言的婉凝,悶葫蘆假裝聽不到的樣子,也不知是做給誰看。
婉凝一直在想愛玲剛剛的問題,賺錢便隻是一份謀生手段而已麼?
此刻于她而言似乎是的。
來上海之前,她是不知道女子也可以出門工作的,後來為婷芳牽線到景然的診所裡工作,也是為了讓她既能遠離劉宅丫鬟這種閑言碎語的宅門生活,更能有安身立命的營生,日後也更易嫁人;而婉凝自己,要不要也謀份工作呢?
語言預科也快要念完了,念完書她要去幹什麼呢?
“聽聞婉凝妹妹也在國立同濟大學念書?”愛玲問道。
“是,念英文預科。”婉凝答道。
愛玲笑道,“那一會與我一起出門罷,我的雜志社離同濟很近,下課後還能與你二哥一起回來。”
“好啊。”婉凝看着時髦的愛玲,心裡竟升起親切之感。
“語言預科好像到六月畢業罷?婉凝妹妹可想好後面要不要繼續進學了?”愛玲問道。
“嗯…”婉凝放下刀叉,擦了擦嘴邊,又說道,“還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