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钰如何如何,自有她先生、她父母,她阿奶,你們老劉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一衆人管着,我隻在意我的婉凝。”貝麟坐在車子裡,邊挽着襯衫袖子,安着他鎏金的袖扣,邊跟愛玲笑道。
“大概父親對你的約束起了反作用,哪來的這些個不得體的論調?”愛玲道。
“姐姐又要gang婉凝是文琮未婚妻的陳詞濫調了。”貝麟笑道,“在美國時,也沒見你如此墨守陳規。”
“中國人有句古話,此一時彼一時。到了中國,到了上海,就要守上海人的規矩。Do As Romans Do”
“呵呵。”貝麟兩三下把袖扣戴好,又邊抓抓自己的背頭邊在車窗上欣賞自己帥氣的樣子。
“呆會到了飯店,你可要收斂些,若讓父親母親見到你對婉凝别有用心,以後你怕是都見不到她了。”
“曉得啦。”貝家實則廣東人士,貝麟雖在上海出生,但從小随父親母親滿世界遷居,隻在北京、紐約兩地停留時間最長,他說話一向是南腔北調的,隻有跟家人開玩笑時才喜歡說幾句上海話。
貝愛玲還不忘囑咐,文钰孩子百歲宴劉家可謂是極為重視,一家子專門從上海到南京張羅着,還包下南京飯店整整一層雅間,給邀請的前來赴宴的親朋好友居住。
整個宴席會場被擺滿了鮮花,除了劉家的親貴,大有南京國民政府的一些政要出席宴會,足見得不到一年,沈家俊在政府内的風頭已不可小觑。
劉太太笑着招呼着遠道而來的親朋,并一些政要的親眷,不管之前是否相熟,她張羅這些事自然是毫不費力,隻是扭過頭再看看家俊的姆媽,縱是套着金線串珍珠的高價旗袍,依然佝偻着身子,談笑間一副窮酸的樣子,孫子滿月之事全靠媳婦娘家裡外打點,她本來因家俊請得動多位民國政要的好心情于是都被他上不得台面的老母親給沖淡了,不過是繼續帶着得體的微笑,左右逢源。
劉太太有時候想,錦裡和靜怡的分别,大抵如此;而婉凝與蔓莉的分别,也大抵如此罷。
但婉凝也不免給了她不少驚喜,她不得不承認的是,婉凝進步極大,已經可以獨當一面,陪着幾家親戚和生意上朋友家的少奶奶,讨論好萊塢的電影、法蘭西的洋裝和國民政府新發起的女性運動,也許是借了愛玲的光,她俨然一個知識女性,讨論起英國詩人雪萊的英文詩句,都滔滔不絕、落落大方。
靜怡與文琦已經許久沒有共同出席劉家的社交活動,此時此景,她早就準備好,上演一出夫妻恩愛的戲碼,讓暗潮洶湧的流言不攻自破。
愛玲和文璟卻各有各的圈子,觥籌交錯之事本就不是文璟所愛,更何況長期以來,劉家大哥負擔着“小劉老闆”的角色,他和文琮都能有許多空間做自己喜歡的事,而愛玲卻是個十分擅長交際的,不過今日是文钰的好日子,她更多地站在劉太太身邊,給劉太太打輔助。
文钰穿着法式長紗裙,抱着沈名哲,家俊則站在文钰身邊,笑道,“各位前輩同僚、各位親朋好友,感謝大家來參加鄙人幼子沈名哲的百歲宴,各位的盛情家俊十分感激,今日略備薄酒,忘各位莫嫌棄。”
靜怡對文琦道,“伊一個鄉下人,沒成想倒挺像個樣子。”
文琦不愛聽她的酸話,隻轉頭過去,當作沒聽見。
靜怡卻也不覺得無趣,顧自笑道,“也不知道侬的寶貝侄子會抓什麼東西?抓個筆杆子倒算了,若是抓個算盤,誰知道會不會來跟你兒子搶家産呢?”
文琦想,女人真是神奇的生物,在争風吃醋上頭從不會從長計議,但一提到兒子和家産,從來都是未雨綢缪。
再看看文璟一對、文琮一對,似都比自己家有趣些,舒坦些,于是顧自喝了杯酒,也去圍着看小侄子到底抓了什麼物件。
說也神奇,沈名哲對離他近的算盤、鋼筆、金鑰匙都沒什麼興趣,對稍遠些的饅頭吃食也全然不放在眼裡,目的明确,路線精準,直勾勾地沖着一本《本草綱目》去了。
這本書原是文钰為了湊數胡亂放的,卻還故意放在離沈名哲最遠的地方,怎麼偏偏拿了這個?
“想來小少爺是想做杏林妙手。”一位政要太太說道。
衆人頻頻點頭。
文钰也笑道,“若能成為醫者,未嘗不是好事。”
家俊隻顧着陪笑,抱起沈名哲交給他姆媽專門找的奶媽。
這位奶媽看起來也不過二十歲出頭的樣子,生得極白淨,模樣也很嬌俏,文琦都不免多看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