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言秋悲,大概是說從盛夏之熱烈轉至秋日之陰郁,時光驟然走進另一個階段了。
中秋夜後的清晨,文琮走到他和婉凝栽下的桂花樹前,卻見婉凝也站在樹前發呆,他便走近,笑道,“清晨露中,婉妹穿得太少。”
“三哥來啦。”婉凝溫柔道,“若不是昨天阿奶說起,我都忘了這棵樹是我們小時候種的。”
“你那時候才兩歲,怎麼會記得這些事。”文琮笑道,那年他快九歲了,皮得很的年紀,心思全在栽樹上,哪裡記得兩歲的婉凝小不點,也不過是算算年齡差,想來她那時才兩歲多些,“别竟在寒露裡站着,難道回來,走罷,陪阿奶去吃早飯。”
“好。”
兩人還是下意識得一前一後地走着,文琮許是想起了什麼,走了一會兒便放慢腳步,等她跟上他。
婉凝笑他可愛,微側着頭,看看他目視前方、一如往常嚴肅的側臉,更覺可愛。
“往常這時辰,老太太早起來梳洗好了,準備吃早飯了。可今天都到了這麼晚,還倦在床上,我已經讓去請大夫了,婉凝小姐來得正好,快先給老太太瞧瞧罷。”他們才到劉老太太的院子裡,聽芮香說。
“快。”文琮抓起婉凝的手,趕緊讓婉凝進屋給阿奶瞧病。
劉家老太太躺在床上,面色蒼白,嘴唇發紫,蓋着棉被;婉凝将手搭在劉老太太的手腕上,隻感覺老太太脈象虛浮,陽虧陰積,再看面色,大概知曉其病理,老太太氣虛腎虧,是上了年紀的緣故,日常需特别保養,昨日螃蟹宴,老太太不僅多食了幾隻螃蟹,還貪多了幾杯菊花酒,身體本就濕寒,菊花酒寒上加寒,無疑雪上加霜。
“阿奶如何了?”文琮焦急地問道。
“阿奶是氣血凝郁。”婉凝道,“我給阿奶開個方子調養一下。”
老太太慢慢地睜開眼,瞧着跪在床邊的挨得很近的小兩口,艱難地擠出笑臉,道,“大清早的,都圍着我一個好婆子做撒?”
文琮看到阿奶醒了,長籲一口氣,道,“我帶着婉凝來給您請安呀。”
老太太看婉凝微簇着眉,再看看屋外頭的天氣,笑道,“不過是昨晚上貪杯多喝了些,不礙事的。”
老太太又磨蹭着婉凝的小臉,道,“傻姑娘,看這小臉,竟比年初更瘦了。”
淚花瞬時在婉凝的眼眶裡打轉,她又不敢在老太太面前表現得太過驚慌擔心,于是把臉偏到另一邊,文琮看她别過頭不敢看他和阿奶,放佛瞬間懂得些什麼,又有些心疼她,笑着開解道,“都是我不好,一大清早惹得妹妹生氣。”還攬過婉凝的肩頭,細看看她,終是沒有落淚才放心。
“想來還沒吃過早飯罷。”老太太的聲音有些許低沉沙啞,“芮香,讓人擺早飯罷,昨天安排的鮮蝦小籠、蟹粉小籠、蟹黃面都讓送過來,給琮兒和婉兒。”
芮香如往日笑臉,道,“早安排好了老太太,昨兒個吩咐過廚房,今天一大早我就差人去請了三少爺和三少奶奶來。三少爺和三少奶奶先請到外間等候,我伺候老太太梳洗。”
婉凝和文琮坐在外間,小丫鬟們一如往常一波一波地端着早飯進屋,老太太擺晚飯比平時晚些,小丫頭們隻覺是節日當頭,老太太心情舒暢,貪睡了些,隻有婉凝和文琮兩個,惴惴不安。
文琮見婉凝一直搓着手,便伸出手握住她的,道,“怎麼?覺得冷麼?”
婉凝無助地看着文琮,驚慌中帶着落寞,文琮寬慰道,“阿奶一會兒便出來吃早飯了,無論如何,不要這樣子。”
“好。”
婉凝走到書桌前,給老太太寫了一劑藥方,又叫了小厮,到鎮上給老太太抓藥。
劉老太太比平時梳洗的時間長些,由芮香扶着,強撐到飯桌上,婉凝讓人做了小米粥,放在老太太面前;老太太卻不依不饒道,“我的蟹黃面呐?這時節的蟹黃面最是新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