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的陳墓,月光皎潔,晚風中夾雜着淡淡桂花清香。婉凝在劉氏祠堂門前的院子裡徘徊着,左右為難。
劉老太太病榻纏身的這幾日,婉凝一直照料在側;又有劉老爺請來的西洋醫生推敲診斷。劉家的家庭醫生診斷出劉老太太的腎部有明顯病變,又囑咐劉老爺請來北京協和醫院的醫生專程來會診;明天醫生到達陳墓後,需将劉老太太帶到鎮上的私人診所拍X光片,如何說服劉老太太是一件極棘手的事。
一件羊毛外套挂在婉凝肩上,“從小怕寒,竟還站在風裡。”
“三哥。”婉凝垂着頭輕聲地喚了聲。
文琮的聲音有些沙啞,“想來連晚飯都沒吃罷。钰兒熬了粥,大家在等你。”
婉凝自傍晚第一時間接到西洋醫生的診斷,便躲到祠堂門口,自然顧不上吃晚飯。
“走罷。”文琮知道她心裡苦,可更不想她一個人站在風裡,牽起她的手,往文钰和婉凝住的小跨院走。
“有闆栗瘦肉粥和冬筍火腿粥,你們要哪個?”文钰見文琮和婉凝進門便問道。
愛玲先拉着婉凝坐下,緩緩道,“再大的事情也要吃飽了一起面對。”
文璟示意文钰給婉凝盛一碗冬筍火腿粥,又把清炒茭白、醬黃瓜、鹵汁豆腐幹移到婉凝手邊,又示意文琮夾到婉凝面前的小碟子裡,讓她多食一些。
文琦則把桂花糕移到一側,想等她食過粥再吃這些零食。
時光似乎流轉到十幾年前,幾個孩子每每上學回到陳墓,第一頓飯,老太太一定安排了清粥小菜,還不許多食。那時候小孩子們喜歡躲在一處讓廚房給開小竈,可如今才理解老太太的良苦用心。
“婉姐姐,如果是腎病,阿奶會不會……”還是文钰憋不住,婉凝才吃了兩口粥,她便迫不及待問道。
“我也不知道。”眼淚在婉凝的眼眶打轉,可是她不想在哥哥們面前哭鼻子。
文琮也小心翼翼道,“不論如何,都要說服阿奶到鎮上診所讓協和的專家好好檢查一下。”
愛玲和文璟也點點頭,隻有文琦皺着眉頭,遲遲沒有回應。
劉家阿奶自民國以來,日常也是由西洋家庭醫生問診照料,但近兩年,年事已高,反而有些諱疾忌醫,每次日常問診,都要婉凝哄勸,可婉凝現在也是愁眉莫展,他料想這可能真的是件十分棘手的事。
愛玲見大家都死氣沉沉,道,“不要阿奶還沒出事,我們先自亂陣腳;不過是要到鎮上照個X光片。大家想個法子,一起哄哄阿奶便過去了;再不濟,一起演場戲罷。”
文钰也道,“是啊,我記得阿奶很新潮的,二哥哥用的那些新奇的機械玩具,都是阿奶讓阿嗲給二哥哥買的呢~”
文璟也道,“那我們便一起想個法子,婉凝主攻,我們輔助,先讓阿奶接受第一步儀器診斷。”
第二日一早,幾個孩子便相約到劉老太太房裡來吃早飯。
老太太也極歡喜的,樂呵呵道,“我便說沒事的,不過是食多了蟹,躺幾日便好了。不過倒也好,讓你們能多在陳墓呆幾日。”
老太太又往文瑄的碟子裡夾了個鮮蝦小籠道,“知道你吃慣了蝦餃,嘗嘗陳墓滴小籠包,不比蝦餃差滴。”
回來的這些日子,文暄還是第一次有機會,靜下心來,仔細端詳自己的奶奶。他努力在腦子裡搜尋着關注奶奶的記憶、畫面,竟都是模糊的碎片。他看到奶奶的臉上,蒼白的紋路,閃着歲月沉澱過的光,一個極陌生卻極和善的面孔。
他有些出神,劉家阿奶卻又道,“功課忙麼?聽你阿爹說,你成績很好。”
“爹地卻從未當我的面誇我。”文暄低頭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