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的馬蹄響徹在天津法租界的天空,離地一米多高的歐式大馬車似将富人和窮人自然區分開,婉凝跟文琮坐在馬車裡,還有些好奇地掀起棉線鈎花蕾絲的窗簾,看看天津租界和上海租界裡有一樣的風景,他們下了火車一路坐馬車而來,也經過了碼頭、平頂民宅聚集區,又進入“萬國建築群”,這些建築大多以歐式花園式為主,與上海不同,這些“萬國”建築,大多為私人住宅,洋樓的數量不如上海多,卻比上海密集。
文琮見她看得出神,也尋着她的目光往外張望看看,笑道,“看出哪些不同?“
婉凝笑笑不語,心裡卻想,上海的車子也比這裡多些,才幾月份,這裡卻有許多或穿草鞋、或赤着腳的黃包車車夫。
“我們把行李放下,便得到Kiessling與吳兄夫婦會面,舟車勞頓,又要吃西餐,辛苦婉妹了。“
Kiessling是一家德國人開的餐館,菜式雖有所改良,卻與滬上的英式、法式西餐廳中的餐食有許多不同,婉凝見滿桌的各色各式香腸、炸土豆、硬面包和番茄、土豆、洋蔥亂炖在一起的湯,才更明白文琮剛剛話中的深意,勉強食一些,婉凝席間主要微笑和聽文琮與吳氏夫婦回憶旅德往事。
吳氏夫婦早文琮近十年前往德意志,在德期間曾經親身經曆第一次世界大戰,對于戰亂、饑餓、流離失所都有切身體會,言談中親身經曆的事情都能聲情并茂地講起,讓聽衆也自然感同身受。
從戰争再到局面分析、聯系政治經濟,推理聯想,由個人體會推到國家、世界,不可謂不宏大。
婉凝暗暗贊歎,又聽吳大維一本正經道,“德意志1918年還是戰敗國,可你自19年到德意志也有體會,其工業進步、經濟發展不可謂不快,大抵是合理利用資源,注重發展科技和工業的緣故。自民國以來,各家各派各種師夷學說,卻都逃不過一句實業興國。我們建機械廠也是出于這個目的,之前找本土營造廠做廠房規劃,總覺得不慎妥當,後也是玉清提醒我,國人沒有建廠經驗,我們該跟德意志學學建廠的學問;我們便想到你了。“
文琮微微點頭道,”廠房不是隻有作坊、倉庫即可,大量務工人員、一天輪班排産,保障工人食宿也尤為重要,再者,現在多少不太平,所以加固、自我保護等功能亦不能少。還要看過場地,地勢、土質、水源、風向等一一不能少,土建、構造等方面,倒可多詢問本地營造廠的建議,這方面,他們是專家。”
“明日上午我們先去安排安排,明日下午派車來接老弟實地考察。”吳大維道。
吳太太王玉清對婉凝道,“場地在東郊,北方鄉下,髒亂得狠,我明日陪弟妹在市内街上逛逛罷。”
“不妨事的,我也跟去看看罷。”婉凝莞爾道。
“都好。”吳太太笑道。
文琮記得森成曾與張銳參與天津市的規劃,其成稿的《天津特别市物質建設方案》中也提到這塊土地所在區域的地塊安排,确實被劃歸為工業用地,且在不到20公裡外規劃了機場,若規劃能成行,對機械廠的發展也将助益良多,場地地勢、土質亦屬優良,文琮雖則胸有成竹,仍以“回滬後與諸股東商議後再做決定”為由,未與吳大維當下簽訂設計合約。
吳大維還以為是費用之事不妥,現場加價一成,文琮卻推說,“大維兄也是在做造福社會之事,啟明也如何能唯利是圖,隻是事務所有多位股東,大型項目自然要與股東商議後再行敲定。”
“哥哥喜歡這個項目。”從天津到北平的火車上,婉凝見文琮時而手上擺弄着鋼筆,時而在速記本上畫幾筆天津東郊場地的地勢圖,便邊倒茶邊漫不經心道。
文琮笑她機靈,手上不曾停筆,道,“我在德意志時初入TU Darmstadt,再入Technische Universitaet Berlin,皆以工業見長,德意志的工業建築也是赫赫有名的,日常課業中,我對工業建築亦有興趣,隻不過國内少有需求,便不好多提而已。“
婉凝托着腮,若有所思,文琮見她不回語,才擡頭看她,莫非自己又說多了,說到她不懂的事。
“哥哥所學遵循的是實用主義。“婉凝笑道。
文琮忍不住笑,覺得她頗有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