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駛達上海北站,婉凝從卧鋪車廂出來就看到了站在站台上的黎安汐和貝麟,兩人站位的距離顯然在彼此的安全距離,甚至有種“左手牽右手”的親密感。
列車員已經走到婉凝身邊,客氣地問,“劉太太,這幾個箱子我先拿下車了?”
文琮要進陳濟棠将軍的軍營做方案,婉凝想回滬處理公務,從婚期确定之後到現在,她已經荒于公務超一個月了。文琮不放心太太獨自返程又拗不過太太的執着,隻得先是給安汐電話,請她和貝麟到車站接婉凝,又請亭衛安排了卧鋪車票,打點了列車警察多為照看。
婉凝指着貝麟和安汐對列車員道,“請幫我把行李放在站台上即可,家裡人在那裡。”
貝太太很喜歡婉凝,安汐又是初回滬的職業女性,少有朋友,常與婉凝喝下午茶,也找婉凝逛過幾次街,一來二去便成了閨中好友。
安汐先是上前一步,拉住婉凝的小臂道,“這一路有沒有發生好玩的事情,快給我講講。”
貝麟則搶嘴道,“婉婉剛回來,坐了一路的火車,老累了,你還纏着她講故事。哎喲哎喲。”
說罷便先對列車員道了聲謝謝,又提起婉凝的皮箱,道,“走罷,送你回家。”
“好。”婉凝對安汐笑笑,拉着她的小臂走在前面,小聲問她,“你讓帶的核桃酥、荔枝糕、冰皮月餅、冰果幹都帶回來了,一會到車上就拿給你。你們最近怎麼樣呀?忙不忙?”
“挺忙的。”安汐撒嬌一樣地往婉凝臉前湊了湊,“你看我的小臉,是不是又瘦了一圈?”
貝麟先把皮箱放到車上,剛要走到駕駛座位就聽到安汐跟婉凝撒嬌的話,有些嘲笑道,“你在婉婉面前說臉小?你怎麼想的?”
安汐覺得貝麟好無趣,瞪了他一下不想理他,兩人坐在車子上,婉凝從随身的皮包裡又拿出蜜絲佛陀的口紅道,“你說的沒錯,這個難找的色号果然能在香港找到。”
安汐甚是吃驚,道,“你竟然還記得?我便是随口一說,你竟然真的去找了。”
貝麟坐在駕駛座位開着車,從前視鏡裡看到兩姐妹的真情實感,心裡說不清的感覺,似乎能感覺到為她們的友誼由衷欣慰,卻又不知道自己為何要欣慰,欣慰是要為何。
等她們膩歪了一會兒才清清嗓子開口道,“對了,婉婉,送你回哪裡?”
婉凝和文琮婚前置了一處公寓,本是貝麟堂姐夫家的産業,托着貝麟的關系付了一半的房款,另一半每兩月為一期,共十期,每期以千分之三的利息還給基金所。婚前事多,兩夫妻并未完全搬入新家,又因着要回陳墓入族譜敬告祖先到廟裡燒香之類,到香港之前,他們隻才從陳墓回滬後在劉家大宅裡住了兩天而已。
婉凝有些遲疑,貝麟則又道,“聽我姐說,你家近來不太平。”
婉凝的臉上寫滿了小疑問,愛玲一向不喜歡對貝家傾訴婆家瑣事,貝麟能如此說,想來發生的事情應該可大可小。
“先把皮箱送回新家。”貝麟滿意地點點頭,覺得自己成功幫助婉凝躲過一場血雨腥風。
新家聘請了一位得力的中年保姆,原是陳墓老宅的家仆,後來嫁到上海,兒子長大出門上學後又投到劉府想繼續幫忙,劉太太覺得這位蘇媽媽很是能幹又知根知底,便安排了到文琮新家照看家裡,蘇媽媽家又與文琮新家相近,一般做完事就回自己家也免得打擾小兩口的二人世界。
車子剛駛到新家樓下,卻見蘇媽媽已經站在門口等候了,婉凝下了車,笑着對蘇媽媽道,“怎麼在這裡迎着?”
“三少爺昨天就來電話說,您今天回來,想着您說不定會回這邊,我就先回來收拾呢,才準備去菜場再買條魚預備着給您做魚湯喝,一下樓,遠遠看着像貝少爺的車子,就站在這裡等等。我看您瘦了些,晚上再多加幾個菜補一補。”
貝麟這時把皮箱從後備箱拿下來要往樓上拿,婉凝道,“你别忙了,箱子放在這裡我和蘇媽媽自己拿上去便是,你們快回啟明罷,那邊還一堆事,别在我這裡忙活了。”
剛在車上時,兩個小姐妹小聲聊了些啟明建築事務所手頭上的棘手事,一樁又一樁,着實夠這兩個年輕人絞盡腦汁琢磨很久。
貝麟和安汐自然不與婉凝客氣見外,貝麟笑嘻嘻地對蘇媽媽道,“蘇媽媽,那就辛苦您啦,晚上多做幾個菜給你家少奶奶好好補補身體。”
蘇媽媽笑着道,“公家事多,我便不留客了,等三少爺回來了再請貝少爺黎小姐來吃吳中美食。”
才送走貝麟和安汐,婉凝和蘇媽媽一人提着兩隻皮箱進了新家的門,還沒來得及喝口茶,婉凝換了雙舒服的鞋子,重新捋了捋頭發,對蘇媽媽道,“三哥的車停在樓下罷?我記不太清了。”
蘇媽媽邊幫她挂着風衣外套,邊随口道,“在呢,我前天沒事情做還重新洗了一遍。”
婉凝這時噴了兩下常用的雙妹香水,又從衣櫃拿出另一件風衣穿上,從一個皮箱中拿出給婆婆大嫂帶的伴手禮,換上更舒服的鞋子,從玄關的櫃子上的琺琅盒子裡拿出文琮的車鑰匙,一邊檢查所有要拿的東西,一邊對蘇媽媽道,“我回大宅一趟,您幫我做個湯放在盅子裡,我晚上回來餓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