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凝覺得極為不可思議。
“我妹妹,被人頂替了!”眼前這個高大的漢子,說到此處,聲音漸漸哽咽,“我找人查過那個冒名頂替的女孩,她老爹是水利局副局長秘書的同鄉,現在在廣彙銀行做會計師。顧院長,這世道本就沒什麼天理,可我妹妹寒窗苦讀十年,她都考上了,還不配上大學麼?”
來人的眼睛清亮深邃,無比真誠地看着婉凝,婉凝微皺着眉頭,沉默着。
齊媛站在旁邊,表面冷靜、内心卻極為急切地看着婉凝,不知她如何回應。
婉凝拿着簽字筆,輕輕地在桌面上劃來劃去,而後又點了點,看了眼左手上的表,才緩緩道,“那份錄取名單現在還有麼?”
“這個是要公示的,他們再大膽,也不敢直接毀掉錄取名單,從新做份新的頂替。”
婉凝略點點頭,“今天有點晚了,我一會還要出去辦事,後天下午三點,你能不能帶你妹妹來見見我?”
那漢子有些懵了,倒還是齊媛提醒他,“還不快謝謝院長,院長這是願意幫忙了。”
漢子趕緊鞠躬緻謝,婉凝擺擺手道,“我會查一下,如果真如你所說,你妹妹是真的考上了,我會去試試。”
漢子還要再道謝,齊媛比較識趣地讓他先回去,“顧院長一會還有事。”
齊媛送走了人,回來拿文件時,又對婉凝道,“院長,考大學冒名頂替的本就不在少數,一些學校替考更比比皆是,這個事外頭早就見怪不怪了。”
齊媛從未跟别人說過,當年她曾經通過三次替考,幫弟弟賺下一年的學費,還給家裡買了大米,給爺爺買了藥。
婉凝擺擺手,從櫃子裡拿出較為正式的連衣裙,對齊媛道,“安排萬師傅五分鐘之後在門口等我。”
又拿起電話,給文琮打了通電話,“知道你還沒出門,你不用專程來接我,又不順路,我們大劇院見就好了,母親給安楠安橙安排的幼兒園要見學生家長,約的是五點半,我順路去接了二嫂去大劇院。”
政府中炙手可熱之人安排自己人不可非議,他們這些普通人即使真要伸張正義也是投報無門。南京國民政府的派系本就很多,上海又大多官商合流,同時争當洋人的話事人,大多各自有神仙,誰都不知道自己這一秒得罪的人下一秒會不會成為不可侵犯的大佬。要讓換掉的人把位置挪出來是不可能了,但共濟社要安排自己的人倒也不是不可。婉凝作為共濟社的顧院長,每年都是有向教會大學推薦學生的名額的,隻是她從來沒打算用過。
“一旦使用非正常的方式做下安排,越發多的破例安排便會找上門來。”婉凝曾經如是向愛玲解釋為什麼她不願意動用共濟社的推薦名額。
可今日在去大劇院赴宴的路上,她在給愛玲梳理完冒名頂替一事之後,又做了一反往常的決定。
“所以你這麼快便想好了,要為那個小姑娘動這個名額?”愛玲問。
婉凝微微點點頭,邊幫愛玲理着頭發,道,“旁人的事我們幹涉不了,可一個成績優秀寒窗少女,也不該被不公正對待啊。”
愛玲不得不贊歎婉凝的成長和日漸老練。說話間,車子已經駛到南京大戲院門口,這日是南怡影視公司做東,宴請滬上文化事業名流。
待下車後,愛玲又對婉凝講,“其實以後可以做長期的安排,由共濟社藥廠為一些學校免費贈送藥品,設定獎學金,共濟社每年向這些學校推薦和培訓優秀學生。”
婉凝笑道,“那确實得從長計議。”
“貝處長、顧院長,不好意思,夢妮小姐馬上就到,請您兩位移步。”
愛玲和婉凝由着來人的引導,還未走到休整廳,便聽到門口一陣騷動,在門口等待多時的記者蜂擁而上,攝影機卡擦卡擦作響。
“這也太誇張了。”婉凝木讷道。
“畢竟是南怡公司的宴席。”愛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