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院長,吳家小公館的電話,說是找您有急事。”婉凝剛寫好何靈的推薦信,齊媛敲了門,站在辦公室門口,眉目間有些着急。
“哪個吳家?”婉凝在想,到底是絲綢大王吳清觞的吳家,還是吳記洋裝鋪的吳家,而且,何時冒出了小公館?
“開藥廠和連鎖藥店的吳家。”齊媛也納悶,她做婉凝的助手這麼長時間,第一次接到吳家找婉凝的電話。
婉凝也先是愣了一下,才道,“電話多少?”
齊媛怕自己記錯了,剛才接電話時還跟對方确認了一下電話,抄在了紙上,她拿出紙條,婉凝撥過去,接電話的是個上了些年紀的婦人,“是不是顧婉凝小姐?”
“我是顧婉凝,您有。。。”沒等到婉凝遲疑的聲調說完,對方便打斷她,“顧小姐,顧小姐,您快來看看我們小奶奶吧,作孽呀,難産,生了八個時辰了,董太太說您有辦法,也是沒辦法了,隻能找您,作孽呀作孽呀。。。”
“雅芬?”婉凝家在昆山的世交之女董雅芬嫁給了PeterWU做妾,據說一直養在吳家大宅外頭的公館裡,隻是有段時間疏于來往,婉凝都不知這間公館竟還有一個名氣閃閃的名字——吳家小公館。
“是呀,就是我們芬小奶奶,作孽呀作孽呀,您趕緊過來呀。”
救人要緊,把推薦信拿信封裝好,放在手提包裡,晚上去愛玲家再請她看看,又随手拿了醫藥箱,又讓齊媛盡快安排車子。
救濟院離吳家小公館不算遠,才過了五個路口,從白仲賽路路口拐進一片石庫門公寓,第二個門頭便是吳家小公館,匾額金光燦燦,難怪名頭在外。
才進門,就聞到一股血腥味,婉凝剛要往二樓走,便見到董太太,董太太一邊拉着她的手腕,一邊操着無錫普通話,對婉凝道,“婉凝啊,你妹妹現在很不好,你千萬要保住你妹妹啊。”
婉凝還沒來得及點點頭,又看到一位穿着時髦改良旗袍的年輕婦人上前邊拉住董太太邊對婉凝說,“顧小姐,大人小孩都要保住,這個孩子,是吳家第四代第一個男丁呀。”
婉凝善意微笑道,“兩位都先定一定,我先去看看雅芬。”
産婦狀态很不好,雖然沒有大出血,但床上墊的帕子上一大片血迹,旁邊的西式沙發上還堆着兩張浸了血的布帕子。雅芬的臉慘白慘白的,整個人迷迷糊糊的,更像是睡着了,而嬰兒胸以下已經出來了,因為胎位不正肩膀卡着出不來。
“多長時間了。”婉凝問。
一個有經驗的産婆這時擠到婉凝身邊,小聲在她耳邊道,“有小半個鐘頭了,再這麼耽誤下去,怕是一胎兩命了。”
婉凝身上一激靈,握着雅芬的脈搏,細細地感受。
這時産婆又小聲對婉凝說,“顧小姐,聽說您跟親家太太相熟,要不您先去問問是保大人還是小的,都這時辰了,還是得早做決定呀。我們麼,不敢問,您來了,先給我們拿個主意吧。”
婉凝依舊在摸着雅芬的脈,這幫産婆實則早做了決斷,聽了吳家的話,關鍵時刻一定保小的,不然也不會不管不顧地,由着産婦流了那麼多血把孩子往外拉,不過是孩子的肩膀卡住後,不确定頭是不是被什麼東西纏住了,才不敢再使勁拉扯。
婉凝這時說,“人快不行了,留兩個膽子大的産婆,其他人都出去。”
一衆産婆、丫鬟立馬失了魂似的,都怕留下了,人死了會擔責任,隻剩下一個憨憨的起先一直在給雅芬用熱毛巾擦着額頭的産婆道,“我留下,您有事便吩咐。”
婉凝看人都退下去了,對産婆道,“你去叫吳家管事的來,是不是樓下那位穿藍色旗袍的少奶奶?”
“哦,對,那是吳家大小姐,我去請她上來。”
“您讓她把家裡能吊着氣的補品都找出來,來見我時一一說給我。”
婉凝這時又對雅芬道,“雅芬,我現在把胎位正過來,你放心我很有經驗,但你自己得撐住了,知道嗎?雅芬,雅芬。”
董雅芬好像聽懂了,眼睛半睜半閉,手卻在婉凝手上捏了捏,用了許多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