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文化有數千年之曆史,即印刷術之發明,亦較他國為早,然因吾國缺少具備材料,貢獻于國際,緻各國對我未能有深切之認識。今中西文化借此而得貫通,世界合作前途,誠利賴焉。”
1933年6月,福開森路393号世界社裡蔡先生一番振聾發聩的演講正式揭開了國民政府官方對外文化合作的序幕。四個多月後,艾玲被調到國民政府教育部任職,派駐上海,主要負責國民政府新成立的世界文化合作協會中國協會事宜,主要負責以上海為中心的江浙地帶的文化、教育事業發展。
從行政院到教育部,又是從掌管政治信息中樞之地調到邊緣的教育、文化線口,在外人看來總有點不受重用甚至恐有被貶職之嫌,而政府内閣中的一些明眼人卻也有眼紅的,現今行政院乃是非之地,世界文化合作協會卻炙手可熱,這位年輕有為亭亭玉立的貝處長到底是因為娘家夫家得勢還是依仗自己頗有幾分顔色又八面玲珑,竟能時時都順勢而上。
一來二去,名利圈子裡便有了一些閑話,大抵都是說這位貝處長的先生不過一個無權無勢的教書先生,在杭州教書,兩人長期兩地分居,而貝處長便借助這樣的空檔,仗着自己容貌姣好又頗有風韻,竟讓行政院多位要員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才得以有現今的“青雲直上”。
名利圈子裡向來以傳播八卦為日常消遣,這些小道消息竟然七轉八轉,傳播到了劉太太的麻将桌上。
這天劉太太和貝太太受Aunty Lin邀請,帶着婉凝和安汐參加其專為淞滬警備司令處一号位太太舉辦的party,正跟淞滬警備司令處一位軍官太太并上海警察局某位處長的太太搭夥搓麻。這位軍官太太本是西北人士,剛随升遷的軍官先生從西北遷至上海。軍官太太本為了拉近大家的距離,講些坊間绯聞。
不曾想劉太太聽到她傳着這個故事,面露愠色,冷哼道,“這位貝艾玲處長正是我家二兒媳,其夫家倒也不至于清貧、無勢,以她的能力、眼光,也不至于用色相媚上。”
軍官太太不知眼前這位劉太太到底何方神聖,她們認識也不足半個月,隻在林潇潇這裡打過兩三次牌,隻記得林潇潇講過這位劉太太家裡做的是進出口業務,黃浦江上的貨船裡有小一半是姓劉的。
便想着說兩句道歉并漂亮的言語,緩解突如其來的尴尬,不想又聽貝太太道,“貝艾玲正是我家千金,她祖父是前清翰林,父親是哈佛大學教授,母親是哈佛大學醫學院極少數的女性畢業生。她是韋爾斯利學院的優秀畢業生,畢業時全科拿A。這樣的能力,便是幫家裡随意管幾家公司也是使得。”
貝太太直接把眼前的牌随手一攤,對劉太太道,“如今的世道确實變了,這樣的聚會,竟成了鄉裡嚼舌根的閑話的公開傳播場,不玩了,逛永安百貨去。”
劉太太和貝太太便抓起手包,起身直接往外走。
同桌的那位上海警察局的處長太太見勢本還想幫着講兩句好話,從中調和調和,可轉念一想,這西北來的外地軍官太太不過随軍變動,能否呆長久猶未可知,何必多此一舉。于是也拿着手包,微笑着要往外間走。
這時又聽到軍官太太講,“不過說兩句玩笑話,生這麼大的氣起身就走,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場面,警備司令處的面子竟也不給。”
這時處長太太實在忍不住提醒兩句,“人家劉家、貝家、趙家都什麼樣的門戶,你知道麼,便是蔣家、張家、宋家、盛家,人家也是能說上話的,人家這位貝處長雖隻是個處長職務,卻是受大人物庇護有意引去鋒芒的安排,你們這樣有意編排閑話,被上面人聽到,隻會到底是去查貝處長,還是笑你們沒見識沒覺悟呢?”邊說着邊要去另一間廳廊吃甜點,走了兩步還笑着說,“哦,張家,盛家,侬曉得是哪家麼?”
婉凝和安汐本還在外間聽林潇潇講,“每次聚會,總能看到風向,現今的席面上,新晉軍官的太太或小老婆,日本人和美國人的太太或小老婆是越來越多了。”
兩人正四處張望驗證Aunty Lin的說法,就見劉太太和貝太太氣沖沖地走出來,沒見過長輩發這樣大的脾氣,便隻好迅速跟林潇潇示意告别,追上揚長而去的長輩們。
回劉府的車子上,劉太太對婉凝道,“一會到家便給你二哥二嫂打電話,讓他們無論在哪,速回家吃晚飯。”
婉凝隻能小聲應道,“好。”
而另一輛車子上,貝太太也讓安汐給貝潤生公司緻電,請他立刻推掉所有應酬到劉府吃飯。
婉凝知道艾玲在福森路的辦公室,文璟的航校今日休假,人在同濟大學圖書館查資料。通知倒是順利兩人雖然很不情願也知道長輩突然發這樣大的脾氣,事情可大可小,便很快回到了劉府。
貝潤生公司辦公室與劉府本就不遠,卻是比文璟和艾玲早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