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十鸢是什麼時候第一次穿越的。
好像在被沈确誅殺前一百零六年前吧。現代社會中,她也不過二十八歲,加了七天班,熬夜完成一業務單。再和老闆讨價還價調了一天休息天,晚上熬夜追完了電視劇,第二天醒來才發現自己被人拎着腳,懸在半空。拎着她的人看着她□□,厭惡地啧了一聲,見她不哭,狠狠地打了她幾下腳闆。
宋十鸢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好像變成一個嬰兒,還是一個出身在古代的女嬰時,真的傷心地大哭出來了。
那時魔界之主夏憫還沒被仙門聯手封印,各個妖魔鬼怪都在人間肆意橫行。又遇上連年幹旱,宋十鸢在的方家,上下就有五個孩子,全是女孩,已經連正經的飯食都很久沒吃過了。
宋十鸢連個像“方盼睇”這樣的名字都沒有,直接就隻有五妞二字,官府戶籍都沒上。
宋十鸢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從喝奶開始就乖得離譜,能少喝一口奶就絕不多喝,絕對不會把她媽媽咬疼。稍微大點,也該翻身翻身,該說話說話,該走路走路,不用人照看,全家出門幹農活的時候,也乖乖坐着嬰兒床内,守好媽媽扔下的水和米湯,看看外面的世界發着呆等着家裡人回來。就連一定要人幫忙的排洩,也努力跟着他們的腳步走。
兩歲半的宋十鸢已經能和姐姐們在秋收後跟在大人身後撿麥穗了。但是,收成還是一年比一年差,征收的稅款是一年比一年多,米湯是一天比一天稀。
直到四歲的一天,媽媽又開始有了孕吐反應,宋十鸢見狀心都涼了半截,隻能瘋狂祈禱媽媽肚子裡的是個女孩。爹爹見媽媽又有了,掏出了家裡唯一的臘肉,請了鎮上的郎中搭了脈。
那個郎中搭着脈,摸了半天胡子後,笑着吐出了句“恭喜。”爹爹就笑得見牙不見眼了。郎中走的時候還帶走了家裡最後一隻雞。
宋十鸢知道,自己得為以後做準備了。
秋收的時候,宋十鸢還是會和姐姐們一起撿麥穗,但是會偷偷私藏下一點,趁着收土豆的時候,藏起幾顆最小的。用衣服布丁下的布料做了一個個小口袋,在磨面粉的時候,藏起幾口袋,甚至在媽媽做炒面的時候,也會私藏點。爹爹和媽媽發現過面粉和炒面對不上稱,但是,宋十鸢沒有将這些預備糧藏在那個四面透風的家中,而是藏在山裡的一個隐蔽的、她偶然間發現的、觀察了好久,确認隻有自己知道的山洞裡,為了防止野獸偷吃,她還在洞底挖了坑,埋了起來。宋十鸢這些年來始終實在是太乖了,爹爹和媽媽懷疑了所有孩子,都沒懷疑她。
農閑的時候,宋十鸢會上山看人砍柴,如果遇到有人砍竹子,總會求着那人給她一段完整的竹節。她會帶回家,鑽個洞,洗幹淨,灌滿幹淨的山泉水,用竹簽封住,偷點蠟液密封好,一個個藏在山洞裡排好。
她甚至還在鐵匠那裡偷了把小刀,裹了油紙藏在了那個洞裡。
七個月後,宋十鸢的弟弟在一個冬天出生了。那是一個已經連着快九個月沒下雨的冬天。
宋十鸢和姐姐們裹着單薄的冬衣蹲在房門口吹着西北風等着裡面傳來嬰兒的哭聲。
等到抱着她取暖的四姐姐都開始瑟瑟發抖,産房裡才傳來一聲嬰兒啼哭和穩婆洪亮的一聲“是男孩!”
她爹爹在門口激動得跳腳喊道:“天賜!我的天賜!”
幾個姐姐也圍了上去,想去看看那方家的“天賜”。
宋十鸢看了看這無雲的天空,趁着大家都沉浸在新生兒的喜悅中,趕緊跑去挖了一大袋喂雞的飼料,趁着月黑風高,深一腳淺一腳緊趕慢趕地将飼料藏好。
趕回來的時候,還被大姐偷摸塞了一個紅雞蛋,“五妞,你吃。别被爹爹知道了,少一個他不會發現。”
宋十鸢眼眶一熱,看了大姐一眼,将那個滾燙的紅雞蛋塞到環中,抱上大姐的脖子,小聲嗚咽道:“謝謝你,大姐。”
那晚,宋十鸢一直捂着那個雞蛋,将小小瘦瘦的身子貼着那個牆嗚咽着。現在她連自己都保不住,其實這幾個姐姐對她都很不錯,做錯什麼事都幫她遮掩一二,好幾次差點被人抓住,也會幫她打掩護。
那年,一整個冬天沒有下雪、連雨點都沒放幾顆。秋末種的小麥沒有能活過冬天的,連土豆都能收多少。為了方天賜的營養,五個姑娘的米湯已經帶着糠了。
結果到了3月底都沒下過一滴雨,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是在5月初到的,官府因為要絞殺妖魔征收了誅邪稅,連家裡的晚稻的稻種都收走了。一個月後,那妖魔還是流竄到了村子附件,燒了糧倉,污染了僅剩的水源,然後才趕來了一個姓雲的仙師,一劍誅殺了那妖魔,沒多久,這仙師就走了。這天下,妖邪實在太多了。
沒到九月,還是沒過下雨,整個村子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吃了,樹皮都已經已經被扒光了。
宋十鸢一直在出門找食物的時候,偷吃點還算新鮮的食物,保持着自己的體力。
九月底的一天,家裡來了一個不速之客,爹爹開心地将宋十鸢領到來人面前。
宋十鸢今年已經六歲了,常年的營養不良讓她看着比四歲的孩童還小一些。這幾天背着人的食物補充,讓她肚子上還有點肉。
來人用官話和爹爹交流着,一會捏捏宋十鸢的大腿,一會抱起來掂了掂她的重量,兩人不知達成了什麼協定。那人伸手去拉宋十鸢的手臂。爹爹一把奪過,兩人又不知道交流了什麼,來人扔下了一個白面饅頭就走了。
那天晚上,宋十鸢都分到了點那個白面饅頭。媽媽抱着“天賜”在裡屋哭泣。爹爹第一次抱了抱宋十鸢,用蠟黃的嘴親了親她的臉蛋。
這裡沒人教過宋十鸢說官話。但是她畢竟來在現代,那官話就和現代的普通話差不多。
宋十鸢知道,她已經被他爹賣了,用一個比她稍微小點的孩子做的交換。現在吃的這個饅頭隻是定金。
易子而食罷了。她這身份太合适了,沒官府戶籍,哪怕是敲骨吸髓都沒關系;年紀還小,還是女娃娃,肉還嫩着,不會太老,口感也好。
宋十鸢拿着自己的“定金”咬了一口,甜甜和爹爹說了聲謝謝,和四個姐姐分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