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無憂猛然感受到似乎有什麼能量在體内橫沖直撞,她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元青立即擋在她面前,警惕地環繞四周,黑色的蟲潮在兩人身邊環繞,他口中發出蟲子的嘶鳴聲警示藏在暗處的敵人。祁無憂一手打搭在元青肩上穩住自己的身形,一手捂住自己的胸口,銀牙咬碎,冷汗泠泠。她将魂魄一分為二,一大半用于穩住遠在幽州城中的真身,一小半驅動用影子鑄成的身體,上次陷入沉睡時,竟有東西敢借機混入她體内,與她的靈魂混合。現在已經與她魂魄融合的物體在她體内瘋狂拉扯,欲逃出她體内。
水汽漫漫彙聚,冰刃在祁無憂身後慢慢彙集形成冰柱,悄無聲息地向着她蔓延。
一刹間,澎湃劍意從天而降,隻一擊就将兩人面前的冰牆碎成兩半。冰牆沿着裂縫破碎,大大小小的冰塊砸在冰面上,在太陽的照耀下反射着五彩的光。圍着祁無憂和元青的水汽慢慢退去,祁無憂忍受魂魄被撕扯的痛苦,擡頭看向劈出劍意的人。
一個玄衣黑發的男子迎光站在冰牆之後,他的身後一派河清海晏的繁榮之景。此人松風水月,骨重神寒,眉眼間如重重雪山,風雪不驚,手持一把通體雪白的長劍,青光閃閃。來人正是沈确。
沈确眼見面前的場景,顧不上眼前詭異,隻見不過一刻鐘未見的少女神情中滿是痛苦,緊咬牙關,虛弱地抓着他人的肩膀勉力支撐着自己的身形,他握劍的手猛然一緊,口中酸澀不已,擡眸間便閃身來到祁無憂身邊,一手攬過她的腰,手中靈力凝聚卻不敢往她體内送去,柔聲問道:“怎麼了?”
元青見狀,連聲阻止:“修士的靈力對妖族百害而無一益。”
祁無憂渾身洩力,軟軟地靠在沈确懷中,唇角咬出絲絲血迹,說不出一句話。腰間忽感一涼,她垂下眼睛,一指甲蓋點大的冰塊就挂在她腰間,裡面白光一閃而過,冰塊化作污漬沾染在她白色的腰帶上。猛然間,抽筋剝皮般的痛苦如洪水般沖垮了她,眼前發白,呼吸停滞,是魂魄硬生生從體内分離的痛苦。沈确急切的聲音在她耳邊變成若有似無的嗡鳴聲,她想開口安慰一句,但喉口充血,連發聲的痛苦都能讓她蜷起身體。
祁無憂眼前白光一閃,身子一軟,直接暈倒在沈确懷中,一道白色如薄紗般的雲霧緩緩從她腰間飄出。
沈确滿目慌張,心跳頓時失了半拍,呼吸與祁無憂倒在他懷中的身形共同停滞,三百年宋十鸢笑着離開的樣子在他眼前閃現,手指微微顫動單手撐着祁無憂纖細的背脊,将她靠在肩頭,破雲劍懸在身後,一手探到她的手腕,指尖下的脈象平和,這才不解地望向元青。
元青操控着蟲潮想要困住那團從祁無憂體内飄出的白煙,看到沈确眼神中的詢問,才開口解釋道:“這具身體是她分離魂魄後,用真身影子加上護心鏡變幻而出,而她的真身遠在幽州城,安全無事,你探她脈象自然是不會有任何事的。”白煙悠然躲開漫天飛舞的蟲子,往葉江飄去。元青啧了一聲,煩躁看了沈确一眼,繼續道:“我看她情況應是魂體受損。”白煙看着飄飄灑灑的樣子,卻異常難抓,他暗罵幾聲,卻見青光一現,原本懸停在沈确身後的破雲劍已經追着白煙而去。元青見狀,急忙道:“那個也許是城主被分出去的神魂,萬不能傷了!斷不能讓它去了葉江河底!”
白煙在風中舞動,随意躲開了破雲劍和蟲潮往葉江飛去。破雲劍在空中發出劍鳴聲,沈确見狀,緊了緊環住懷中少女的手,腰間的芥子袋中飛出一盞玉質朱雀燈,朱雀昂首翹尾,足踏盤龍,嘴銜琉璃燈罩,作展翅欲飛狀。朱雀足下青龍舒展了身子,拖着朱雀飛在半空,待定後,朱雀扇了扇翅膀,松開了口中的琉璃燈罩,燈罩旋轉,朱雀沖天鳴叫一聲。琉璃燈罩内并無燈盤,卻慢慢發出柔和的黃光。
元青見狀,收回了蟲潮,嗤笑道:“結魄燈?。”
白煙聽見朱雀鳴叫聲,一改之前的悠閑的樣子,急速往葉江飄去,卻似有力量将它拖去聚魂燈。朱雀又鳴一聲,結魄燈的光越來越亮,原本黃色的光慢慢變成紅色。
沈确眼眸低轉,眸色幽深,青龍盤旋轉身,翠色的龍眼掃過三人,轉頭卻朝着葉江口的冰面長吟一聲。
白煙在半空中被拉扯得極長,狀似痛苦輕輕晃動。沈确松了松環着少女的手,淺色的眸子在陽光下沒有一點暖色,冰冷地注視着葉江冰封的水面。
元青表情詭異地看着沈确,問道:“你看出什麼了?”又見沈确将祁無憂送到自己身前,他便順勢接過。
沈确接過飛來的破雲劍,寒光直指江面,冷冷問道:“江底封印着什麼?”
元青面色瞬間凝重,一隻一掌大的身上帶着黃色斑紋的蟜從他肩膀緩緩爬上,“沈仙君,什麼意思不妨直說,我可看不清你們人類的虛僞。”
結魄燈上的朱雀的叫聲陡然凄厲起來,僵在半空的白煙上閃過一抹黑紅色的光後直直墜入葉江。
沈确的瞳孔驟然收縮,宛如深淵,手中的長劍嗡鳴不止,他飛身而下,一劍揮出,澎湃劍意直接将葉江上的冰層擊成兩半。
破碎的冰層在江底水流的作用下緩緩往下遊滑去,慢慢露出江底被洪水沖毀的江堤,青灰色的石塊被黃褐色的冰塊推開。積滿黑色淤泥的江底暴露在陽光之下,七根一人粗細黑色的鐵柱在陽光下閃着森森寒光。
七根鐵柱橫向插在江底的淤泥上,仿佛一把匕首橫着插在了葉江這條如白蛇的七寸上。鐵柱長短不齊,其中最粗的那根似乎是被利器從中砍斷的,其他幾根上也遍布了粗細不一、利器劈砍的痕迹。
沈确的身體緊繃如弦,肌肉下隐藏着蓄勢待發的力量,右手的長劍向上一挑,劍氣劈開了上遊一塊閃着黑紅色光芒的冰塊,入眼的卻是一面枯骨為杆,黑色陰魂為步的幡,就立在斷掉鐵柱前七丈遠處,任風吹揚,幡腹上畫着一條四爪無眼白龍,而剛剛那縷落入葉江的白煙就圍繞這幡盤旋着。
元青抱着祁無憂,越看越心驚,喃喃道:“七絕滅骨針、萬鬼招魂幡?小小葉江下居然封印這等邪物?”
結魄燈緩緩落下,朱雀展開翅膀盤旋在琉璃燈上,紅色的光芒在裡面閃耀着。黑紅色的幡冒出黑色的鬼氣,朝着四周擴散,眼看就要纏上了那縷白煙,結魄燈朱雀引項長嘯一聲,鬼氣陡然消散,那縷白煙借機瞬間飄入了那根斷掉的滅骨針内。
結魄燈頓時變回原樣,悠悠回到沈确身側。破空劍在他手中嗡鳴着,他淺色的眸子中閃過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一手抓過懸在身邊的結魄燈後,飛身跟上白煙的步伐,來到那根斷掉的滅骨針前。結魄燈發出一聲鳴叫,沈确将結魄燈收入芥子袋中,一手撫摸上了滅骨針的斷面。
滅骨針的斷面如水般,因為沈确的觸摸晃動起來,他眯起眼睛,眼中閃爍着瘋狂的光芒,不帶思索地順着手掌上的吸力進去滅骨針内。
元青見狀僵在原地,被蟲潮托舉着的祁無憂還處在昏迷之中,這天地之間靜得似乎隻剩下了自己,他看着面容痛苦的祁無憂,一咬牙跟着沈确進入了滅骨針中的密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