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濃,雷聲在遠處沉悶地滾動,他的聲音壓得很低。
溫棠本已半陷在柔軟的混沌裡,被他突兀的低語驚散了最後一絲迷蒙。
她方才好不容易才從他堅實滾燙的臂彎裡悄悄挪出一點空隙,此刻那手臂卻又沉沉地壓回了她的腰間,灼人的熱度透過薄薄的寝衣,燙得她肌膚一縮,激靈靈打了個顫兒,下意識便想蜷起身子退避。
秦恭未聞回應,箍在腰間的手臂又收緊了幾分力道。
溫棠背對着他,臉埋進柔軟的枕褥,聲音悶悶地透出來,“爺,睡着了。”
黑暗中,秦恭的目光落在她烏黑的發頂,那些市井流傳的話本子,内容不堪入目,既非修身正途,更有損清貴門風。
溫氏沾染這等惡習,作為夫君,他有責任規正。
隻是今天的妻子,着實不懂事。
溫棠雖然是背對着他,卻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後那道目光,穿透了錦被,沉沉壓在她背上,帶着審視的重量。
一個大活人,半夜不睡覺,就這樣無聲地盯着,她便是真困也睡不成了,認命般慢吞吞地轉過身,眼簾半垂,聲音含混不清,“爺……”
整個人都透着股被強行喚醒的,軟綿綿的倦怠。
對秦恭而言,這個時辰實在算不得晚。前朝皇子餘孽的案子,攪得錦衣衛上下日夜颠倒,刑訊,追查,文書堆疊如山,忙至子夜稀松平常,他本就眠淺,早已習慣。
溫棠裝困裝了半晌,眼皮都酸了,身畔的男人卻呼吸平穩,毫無睡意。
其實她心裡記挂着事,本就睡得不深,此刻被他這一攪,那點殘存的睡意也消散了一點。
她幹脆睜開眼。
“爺”,她斟酌着開口,“今日雷雨這樣大,轟隆隆的,震得人心口發慌,我想起姨娘了。她身子骨您是知道的,這樣的天氣,她最容易心悸哮喘發作,夜裡怕是更難熬了。”她頓了頓,觀察着他的神色,“我這心裡實在放不下,想着就這幾日,抽空回伯府去看看姨娘,陪她說說話,可好?”
親娘身子骨本就孱弱,當年在鄉下就多病,進了京城伯府,在嫡母刻薄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父親又懦弱不管事,
姨娘終日憂思驚懼,那身子便更是如同風中殘燭,搖搖欲墜。每逢雷雨,那藥味便彌漫整個小院,藥石不斷。
秦恭“嗯”了聲,聲音在雨夜裡顯得低沉,“是該回去,這個月你尚未歸省,讓管事備上厚禮,不可失了禮數。”
他向來注重規矩孝悌,這一點上,溫棠是真心滿意的。有他這位位高權重的女婿鎮着,伯府那位慣會作威作福的嫡母,見了她都得收斂,再不敢如從前那般明目張膽地刻薄姨娘,倒像個鹌鹑似的。
溫棠終于露出一絲真心實意的笑容,連帶着也不嫌棄他臂彎裡那惱人的熱度了。
她順勢往他懷裡靠了靠,臉頰輕貼上他滾燙的胸膛,又說了幾句體貼關懷的場面話,諸如“就知道爺最通情達理了”,“爺也當心身子”,“公務再忙也要顧惜”之類。
氣氛似乎因她這乖順的依偎松泛了些許,溫棠擡眸,眼波在昏暗中流轉,“對了爺,這次回去,說不定能見到嫡姐呢。前些日子隐約聽人提起,說是姐姐同姐夫要從江南返京了。”
自從上次秦若月話裡話外透出點風聲,她便留了心,着人打聽過,消息并非空穴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