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蘇意的院子裡回來,周婆子就一直欲言又止地跟在大奶奶身後。
回到屋子裡後,
周婆子走過來,“四姑娘莫不是被哪個給诓騙了?”
章堯?周婆子壓根兒沒往那方面想。
要她說,這四姑娘就是個實打實的棒槌。相中了誰,大大方方禀了老太太做主便是,偏要學那話本子裡才子佳人的做派,藏着掖着,自己倒騰什麼香囊書信,平白授人以柄。
周婆子氣惱,“真真是個沒腦子的。”
溫棠以手支額,她這個小姑子,似乎專為給她添堵。
老太太和宋側夫人,把她捧在手心,嬌慣着她。早幾年出去赴那些貴女的宴,回來便評頭論足,哪個臉黑敷粉卻濃妝豔抹,哪個畏畏縮縮該重學規矩。在家關起門嚼舌根也就罷了,偏被幾個促狹的一激,竟将這些刻薄話原封不動抖落了出去,生生得罪了大半個京城的閨秀,落得個門庭冷落,無人理睬。
然後她轉頭撲進老太太懷裡,哭訴自己不過說了實話,旁人氣量狹小容不得真話。老太太心疼孫女,闆子卻落在了她身上,說她是大嫂,該管,最後還是她操辦賞花宴,備下厚禮,才算揭過。
現在又惹出事情來了。
溫棠看向周婆子,“秦家規矩嚴,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能接觸外男的機會屈指可數。算來算去,隻有大爺生辰宴那日。”
“把她身邊的丫鬟帶來,我親自問。”
秦若月院子裡幾個灑掃丫鬟被帶來問了一圈,俱是一臉茫然,顯然不知内情。
正待遣散,一個叫阿喜的丫鬟卻縮頭縮腦地從門外蹭了過來,臉色煞白,額角沁着冷汗。
她是家生的奴才,從小長在這深宅大院,骨子裡刻滿了規矩的敬畏,不似銀珠那種半路買來,長于市井的野路子。
周婆子聽阿喜哆哆嗦嗦地把知道的前因後果一股腦兒倒了出來,眉頭緊皺,厲聲诘問,“你如何能笃定那男子是章堯狀元?”
阿喜慌忙道,“是銀珠!銀珠親口說的,那香囊是她親手遞到章狀元手上的。”
“大爺生辰宴那日?”周婆子聲音陡然拔高。
阿喜忙不疊點頭。
周婆子忍不住啐了一口,臉上是“果然如此”的冷笑,“那日,章堯狀元根本不在宴席上。”
阿喜一愣,随即就反駁,“可,可這些天,銀珠确實一直在往外傳書信啊。一次兩次是錯,這許多次,總不會都錯了吧?”她自己也越說越沒底氣。
周婆子也皺起了眉頭。
溫棠一直沉默地聽着,此刻才緩緩開口,“四姑娘要跟對方約期相會,約在何時?何地?”
阿喜下意識地眼神躲閃,嘴唇緊閉,顯然是想隐瞞。然而一擡頭,對上大奶奶驟然冷下來的視線,平日裡溫婉和煦的大奶奶,此刻面色沉靜如水,卻比任何疾言厲色都令人害怕。
阿喜隻覺得一股冷氣從腳底竄到頭頂。
“說。”溫棠隻吐出一個字。
“回大奶奶,”阿喜幾乎是哭喊出來,“是後日,約在京城新開的那家最大的酒樓。”
“臨江樓。”
阿喜再不敢有絲毫隐瞞,額頭死死抵着地,“大奶奶,是大奶奶您的娘家姐姐給四姑娘出的主意,說臨江樓新開張,常有詩會雅集,男女賓客混雜其中,最,最是方便相會。”
說完,阿喜整個人匍匐在地,不敢擡頭,良久,才聽見大奶奶開口。
“去告訴四姑娘,後日,我正好得閑。她一個小姑娘家獨自去不妥當,我這個做嫂嫂的,陪她一起去,見識見識詩會雅集,也算難得偷個清閑。”
阿喜連忙應“是”,然後被周婆子面無表情地送了出去。
周婆子暗罵了句不安好心的溫知意,然後轉身為溫棠遞上茶水,“您這一番敲打,四姑娘後日可還會去?”
“當然會去。”不去,就不是秦若月了。
周婆子心焦,“她惹禍精上身,盡給您添堵。您後日陪她去,明着是參加詩會保全她的名聲,暗地裡替她收拾爛攤子。她倒好,回頭指不定還要怨您壞了她的好事。吃力不讨好。”
“不是保全她的名聲,是保全秦府的名聲。”
這事若直接捅到老太太跟前,想想都知道結果,老太太定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最後闆子還得落在她婆母身上,落個嫡母管教不嚴的罪名。縱容一次,必有下次。
秦恭是秦家的門面,朝堂之上政敵環伺,多少雙眼睛盯着秦家。别的不說,就說今上的二皇子,對秦恭的惡意已經不是一日兩日,過年節時,她随秦恭進宮,看到那位二皇子,便會本能地泛起抗拒,避着他,但她沒跟秦恭提。如今溫棠也不想他在外忙公務,還要因為家中不懂事的妹妹平白給政敵遞上攻讦的刃。
“去老太太上次給的那份相看名冊裡,挑一個出來。首要看品行,家風,家世次之。”溫棠敲定,“選定了,直接去回了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