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時間緊迫,衣裳都沒脫,
溫棠卻是遭了罪,薄薄夏衫揉得不成樣子。
“夜裡遲些歸。”他簡短道。
溫棠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然後扭過頭,
他真不害臊,還沒拎着褲腰,就大剌剌地轉身去桌上取水喝。
他不要臉,溫棠卻要臉,不敢看,把頭低了下來,生怕長針眼。
“喝?”他難得體貼,竟遞了碗水過來。
溫棠這才覺得他還有點良心,剛伸手過去接,他低沉的嗓音擦過耳畔,“方才,聲音太大。”
她手一抖,碗裡的水險些潑個幹淨。
秦恭收拾停當,步履生風地出了門。溫棠緩了好一陣,才勉強攏順散亂的鬓發。
簾子一動,丫鬟端着水進來,“奶奶,擦擦身?”
溫棠點頭。這時,外間的報春來回話,“院子裡的表姑娘出門了。”
周婆子眉頭一擰,這個時辰,吃完飯再沐浴,就該歇息了,這當口出去作甚?她打發人去叫表姑娘的貼身丫頭,大爺前腳剛走,她後腳就溜,怕不是奔二房那頭去了。
周婆子覺得今兒諸事不順,“大奶奶,那丫頭,是不是該緊着點規矩了?”
上回廊下撞見她跟二爺那不清不楚的模樣,周婆子可記得真真兒的。甭管有無首尾,單看二奶奶被那懷着身孕的雲姨娘氣得七竅生煙,就知道雲姨娘不是個省油的燈。
眼瞅着府裡正給四姑娘,五姑娘相看人家,不如順道給這位表姑娘也尋個人家,遠遠地嫁出去,也算是大奶奶積了德。總把個二房姨娘家的親戚擱在眼皮子底下,終究不是個事兒。
晚膳擺了上來,溫棠略用了些荷葉蓮子羹,藕片,又拈了兩片冰鎮過的甜瓜。
外間的乳母見主子用完了膳,便抱着兩位小主子進來請安。
夏姐兒白日玩鬧得狠了,此刻眼皮耷拉着,被溫棠接進懷裡,小腦袋一歪,沒一會兒便呼吸均勻地睡熟了。淮哥兒卻精神得很,一雙大眼睛滴溜溜轉着,将屋子瞧了個遍,像是在尋什麼人。
周婆子瞧着兩位小主子,滿心歡喜,“咱們淮哥兒,可是在找爹爹了?”
溫棠輕輕颠了颠懷裡的兒子,淮哥兒竟真點了點頭,逗得溫棠忍俊不禁。
她柔聲哄着,“爹爹晚些就回,淮哥兒乖乖的。”又問一遍,“是不是想爹爹了?”
淮哥兒啊,啊兩聲,小手揮舞着應答。
溫棠想了想,兩個孩子與秦恭親近的時候确實不多。
一則年紀尚幼,夏姐兒整日裡除了吃便是睡,淮哥兒雖安靜些,到底也還是個懵懂嬰孩,離開蒙讀書還早着呢。按着規矩,多是四五歲開蒙,描紅識字。秦恭的心思,怕是要等孩子再大些,能正經跟着他讀書習武了,才會手把手地教導。
溫棠又陪着醒着的淮哥兒逗弄了一會兒,才起身去沐浴。
周婆子小心地将兩個孩子安置在并排的搖籃裡。
溫棠沐浴更衣出來,一身馨香走到搖籃邊,夏姐兒睡得正沉,小嘴微微張着。
淮哥兒卻瞪圓了眼,好奇地盯着旁邊丫鬟手中輕晃的撥浪鼓,小腳丫跟着一蹬一蹬。
等到夜深了,
外面的守夜婆子通傳大爺回府。
周婆子忙帶着丫鬟迎出去伺候寬衣。
秦恭一進來,便瞧見溫棠立在搖籃旁,青絲半挽。
他在銅盆裡淨了手,布巾仔細擦幹,這才走到搖籃邊。
淮哥兒看見大塊頭過來了,興奮地咿咿呀呀起來,小手還努力朝秦恭的方向伸着,
這迫不及待的表情讓溫棠心裡有點酸。
秦恭俯身,大手穩穩一撈,便将兒子抱了出來,還在臂彎裡掂了掂分量,滿意地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再過三四年,筋骨長開些,四五歲便可開始跟着他院裡的紮馬步,練些基礎的拳腳,七歲左右,便可循序漸進地接觸棍棒騎射了。
淮哥兒對着爹爹,咯咯地笑起來。
秦恭瞧着也舒心,雙臂穿過兒子腋下,輕松地将胖小子高高舉過了頭頂,這動作把旁邊的溫棠驚着了。
然後,溫棠确實受到了驚吓。
“诶!”周婆子原本還笑呵呵地看着這父慈子孝的一幕,然後一道溫熱的水線澆下。
溫棠精準側身避開了,但是舉着淮哥兒的秦恭避無可避。
秦恭手臂上濕漉漉一片,他抱着懷裡的小兒,小兒笑得更大聲了。
溫棠聽着淮哥兒咯咯的笑聲,輕咳了一聲。
周婆子趕緊讓人拿換洗的衣裳過來。
秦恭倒還站在原地,面無表情地垂眸看着臂彎裡的小兒。
牙都沒有,膽子倒是頂頂的大。
淮哥兒被他看得有些不耐煩,扭着小身子癟嘴,朝着娘親香軟的懷抱伸手。
溫棠不是很想接過他。
淮哥兒伸着小手,眼巴巴望着娘親。秦恭卻突然擡手,在他穿着開裆褲,露出的肉乎乎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力道其實輕得很,與其說是懲罰,不如說是逗。可小家夥哪裡懂這個?
他震驚地扭過頭,難以置信地望着爹爹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
丫鬟們忍着笑,趕忙上前接過懵懂的淮哥兒去換洗。周婆子捧着幹淨的中衣過來,有點兒忐忑地看向溫棠,大爺莫不是真惱了淮哥兒?
溫棠卻不以為然。這麼個大男人,心眼能小到跟奶娃娃計較?淮哥兒便是再尿他十回八回,那也是他親兒子。
待丫鬟們将收拾幹淨的淮哥兒和夏姐兒抱出去,秦恭也自内室盥洗出來,換上了一身幹爽的寝衣。
他出來時,溫棠正背對着他坐在妝台前。
一頭青絲披散下來,白皙的手執着玉梳,一下一下,慢條斯理地梳理着。
許是從鏡中瞥見了他,她放下梳子,盈盈起身,身段愈發窈窕。
“爺。”
她轉過身,輕輕喚了一聲。一個再尋常不過的稱呼,經她柔婉的嗓音喚出,偏生帶上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纏綿,
尾音微勾。
秦恭喉結微動,沒應聲,徑直走到桌邊,灌了幾口涼茶降燥。
“爺,您怎的不應我?”溫棠靠了過去。
秦恭放下茶碗,目光落在她臉上,這才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爺……”溫棠順勢在他身側,挨着坐下。
見他碗裡的茶水空了,便自然而然地伸手取過茶碗,又拎起桌上的青瓷茶壺,又給他斟滿一盞,雙手捧着,眼波盈盈地遞到他手邊。
“爺,您喝。”
喝完了,才好說事。
秦恭瞥了她一眼,接過茶碗,又喝了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