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被發現了,不慌不忙笑一笑回應。
“考了駕照嗎?”沈清開口。
“前兩年考了,但一直也沒機會開。不知道忘了多少。”
“家裡……”
沈清突然想到什麼,忙把半出口的無心話吞回去,換一個開頭:“那下次你來開。”
好在副駕上的小姑娘還彎着眼角,不很在意的樣子,點點頭。
“好,你敢坐就行。”
綠燈亮了。沈清把車開得慢,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找着閑話聊。
杜然深抱怨起将至的期末月。要在幾周裡學完一整個學期的内容還不挂科,課雖然是結了,可除去日複一日複不完的習怕也沒多少自由時間。
沈清想起自己大三大四時忙得毫無頭緒的日子,投去同情的眼神。接過話頭也吐槽起年中單位的半年述職,說年初畫的餅還遙遙無期;說年末的目标還得再重提;說新來的小孩不懂事理,反苦了她們要天天幫忙收本非分内的尾,着不該有的急。
紅燈,綠燈,兩人說來說去,通篇不過寫成一句暫時别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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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停在路邊。
杜然深今天換了日常的白t,但少帶了雙鞋,叩着腳跟擁在人流裡過馬路。背影還是高挑的,走得遠了,就一點點冷下去。
這不是第一次送她回來,再看她走遠了。可沈清總覺得這次有些不一樣。
是因為那個換回半圈牙印的名分嗎?她開始有一點點酸澀泛苦味的患得患失,像一口苦瓜湯咽急了,由喉頭的涼薄直浸到心底,卻久久等不來應有的回甘,隻好在徹骨的苦裡滾得入味。
沈清坐在車裡,從撲進熱氣的窗縫向外看。周遭都是大學生,三五對盡是拎着小吃街吃食,并肩說笑着要晃回去上課的,你擠過來我擠過去,無聊,卻不慌不忙。好像滿眼滿心都隻有身邊人的笑鬧,好像這樣的路可以直通向遠方去。
眨眨眼。
其實比起他們,杜然深和自己才應當算是同齡人。但大學與社會哪裡隻是差了一兩歲二三年呢?縱是他人看來命好過得肆意的沈清,一年前走出校門時也很受了些夾磨,要将少年的孤勇意氣都磨幹洗淨了,才稱得上是勉強适應。
沈清忽然恨起象牙塔總是高矗在那裡。陽光照進去劃出明晦,牆裡才算是青春,牆外就不堪無憂無慮了。上課,下課,要是能早一年遇見小姑娘就好了。這樣她就不用道過别孤身走進去,不用空留下一個背影給如今眼巴巴不舍着的自己,可是……
可是她快要看不見杜然深了。
淚湧上來,也洗不清無由頭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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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身影好像停下來了。
是被淚光晃了眼嗎?
杜然深回頭,似乎,笑了笑,又揮揮手。
沈清确信她看得真切,杜然深一定會這樣回頭的,她要看看自己是不是還在那裡。
苦瓜湯咽下去,終于泛起絲縷回甘。從心底漾到心頭,再一圈一圈蕩向指尖,盈滿肢體,坐實又撫平一切此前的不樂意。
“太熱了,快回去吧。”
“好,你也是。”
沈清好像能想象出小姑娘彎彎眉眼回消息的樣子,草草打下幾個字按了發送,又再一步趕一步踩着樹影。
看不見了。
有阿姨來敲窗發不知道關于什麼的鮮豔傳單。
她擺擺手,終于舍得調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