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姿端正,雙眸倒映出舅舅威嚴的臉。
他道:“三表哥還是少主時,她二人卿卿我我;也曾和大表哥長順兩小無猜。程藝芯不是那種單純善良的女人。”
“正好!她為少主夫人之位,我們給她!搞清楚書院養女到底是誰?!”舅舅恨孺子不教又是幾鞭,“你還記得自己來這裡的使命嗎?”
“長水不敢忘。我娘和祖父都是被悅闳書院所害,程雁污我娘親白,林敏為搶功毒殺祖父。娘屍骨無存,祖父死狀慘烈。為娘伸冤,讓祖父瞑目。”
“舅舅知道她也是好孩子。可你要娶的隻能是程藝芯!長順不争氣一心向上獻媚弄權,他不知正本清源才是正道。我隻能靠你了!”舅舅歎氣,扔下鞭子,“去把戒指取了。那孩子我估摸,會再提退婚。你務必答應!”
——
“你來啦!”她聽到了咳嗽聲,忙開門讓他進來,他也收回思緒。
“申明在先,戒指先前給我了,就是我的東西,日後不能用我當過曲家的東西翻舊賬,能理解嗎?”
在理。我失禮在先。贖回費用我出。”他雙眸深不可測,“你想退婚,我助你。”
“爽快!開路!”
答應得痛快,甚至她還很喜悅,随後她打了個哈欠,一份困倦又可愛的鮮活模樣。
曲長水将目光從她身上移開,舅舅早派人查過她,甚至知道她和定北苑的一個花商有暧昧,舅舅令他抓緊時間退婚,卻不知她不光是祖父的救命恩人,也是他的。
他想過完婚,着人開荒墾地,随她戀土戀花養她那個家,互不打擾。
可她一上手扯連翹,他便知這計劃要變,調查隻字沒提她還略通岐黃之術;他猛然回悟到舅舅一直不信他的病情。
他與她擦肩而過,旋掌一推,她情不自禁回頭看:“月季”幻回人形--漁歌姑姑滿頭羊糞,昏睡在地。
“五萬。”他道。
“少主。”一個人影閃現。
“送漁歌回書院。退婚前你還是我未婚妻,不想這個人醒來後煩你。”
“也煩不到哪裡去。早看開了。”她道。
“看是看開了,不過還是不爽。”他冷冰冰道。
定北苑當鋪通宵達旦營業,二人将贖回條交予掌櫃,在廂房等候。程石榴心情很好:“一身輕松。欠賬全消。”
他詢問:“為何不在近水樓台或者附近小鎮典當,要來人族地界定北苑,足足高了一分利。”
“茶樓、苗圃都是書院産業。我拿出去,還以為我吃裡扒外,私吞公産。定北苑也是正經抵押。青山常在綠水長流。贖回來就是。”
他點頭:“另辟蹊徑。”
不一會兒,戒指送來了。她笑道:”完璧歸趙。那我先開路了。”
“不聽聽為何助你退婚?”他倒了茶,示意她看向四角。程石榴不解,屋内四角是有拘靈風鈴,可拘靈陣是人族銀樓當鋪的安保手段并不稀奇。
他拿出戒指輕輕一扭,将其打開,沒等她的驚訝宣之于口,他又取出裡面一張字條,閱後即焚。
見他神色嚴肅,她輕聲道:“你和你祖父利用我傳信。妙哉!”
“他信任你很正常,不信任曲家人不覺得奇怪嗎?”他輕聲套上戒指,又俯身在她耳邊,“恐怕走不了了。”
他拉她後撤,這時遲那時快,數十隻箭從外射進來。他又嚷了句“别用靈力”,掀圓桌闆擋箭,又推她随滾動的桌闆往牆角躲避。
“來此地,你還跟誰說過。”他沒等她回答,“秦山路巷口花店少老闆,你跟他說了是嗎?”
“你監視我?少老闆好是人。”
“接濟你們就是好人,吃别人的嘴短,還是你對他也有情意?”
幾個蒙面歹人破窗而入,為首的一劍劈開桌闆,被曲長水一個長鞭卷住長劍動彈不得,再揚手連人帶劍抛擲窗外,接着腳尖輕點,鞭法與組合拳配合得密不透風,逼對方幾人不得向前。
程石榴舉茶壺和他背靠背。
他道:“近水樓台幾家花房在你贖回地契時當鐵公雞,卻是你口中好人的大供貨商。算賬卻漏了這一點,程小姐,低頭走路也要擡頭看天。小心!”
程石榴用茶水壺扔人,那人不退後反而向前,他欺身上前,長鞭甩出去,這次被對方卷走了長鞭。
“自由貿易而已,和人品無關。也可能你的人洩露行蹤啊?”眼見越窗而入的人越來越多,程石榴想催生靈力,頃刻一陣腹痛,果然拘靈陣禁制強大。
難怪他雙拳點點破皮也不用太極靈劍,他召喚不出。
“人族市井俗語,花從來不需要花店,是花店需要花。”他邊應付邊護她。
程石榴脫口而出“廢話”,拉他破後窗跳出。她上月來贖部分地契的時候,見過天井那有一處露天花園,應當可以催生靈力。然而二人左拐右竄,愣是沒找到。
程石榴突然意識到,他們從進來就已經被引入假造庭院。
掌櫃是真的,戒指是真的,說明他們的目标不是物,不是他,而是她。她就是花店需要的那朵花。
想到這兒程石榴立刻松手,推開他。
果不其然就在後者被推開的一瞬間,另一個人影在空中輾轉騰挪,沖到她身後,用槐木刺頂住了她的脖子。
程石榴看到挾持她的人真是少老闆,眼前一黑。
他曾表白對她一見鐘情,說紅顔禍水是貶義詞,污名化了女性容貌和命運之間的關系;他曾用她的配肥培育出一種名叫"紅顔禍水"的月季在定北苑賣成爆款,為了消解她的憂傷;他曾将饅頭、雞蛋、草莓、鳳梨酥各種吃食包裝成花束的樣子送給她。
他還說她欠的,他幫着一起贖。過往一幀幀閃過,全是騙局。
“曲少主,這種場合下見面并非我本意。不過我區區人族,你們又能禦劍飛行,又是靈力大招,今晚機會難得,隻能連你一起扣了。聽說你們有婚約,何不同舟渡一起過忘川。早死早超生!”
她湧上心頭千萬問,卻隻道:“為什麼?少河龍。你拿我做什麼?”
“燒你獻祭保豐年。”
曲長水皺眉說道:“燒死,獻祭,玩得挺大!現在人族如此落後愚昧了?”
“你閉嘴!”少河龍兇相畢現,“是她騙我!她是妖女!”
“白蛇一開始沒告訴許仙,她是白蛇;牛郎一開始就知道她是天上織女。信息透明與否、真假黑白,都不是悲劇的決定性因素。人心險惡才是!”曲長水見蒙面人一隊抱來幹柴和絞刑架,一隊逼近想拿下他。
“我有個生病的女兒!他們說隻要你死她就能活!”他見蒙面死士面對曲長水不敢上前, “有拘靈陣,怕什麼,上去抓啊!”
“他們是誰?”程石榴和曲長水抓住重點,異口同聲。
“他們在騙你。”面對包圍圈越來越小,曲長水卻撣了撣涼亭台階的石子,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