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文安靜地攪動着煮着粥的鍋,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心情平靜到了一種讓她自己都覺得恐怖的程度。
我應該憤怒的,她想。
但方文文卻隻感覺到了一種出奇的平靜,就好像她面對的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一個不相幹的陌生人。
方文文發現自己不再期待和王松文一起走下去的10年、20年,她終于确定,和這個男人一起慢慢變老并不是歌曲裡唱的“最浪漫的事”,反而更像是一種詛咒。
廚房仿佛變成了一座孤島,黑浪洶湧包圍着自己,但她卻無處可逃。
方文文知道,如果自己回娘家大哭一場,或者抓着不久前才見過面的幾個發小大吐苦水的話,自己的親人朋友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擋在自己的面前來幫自己,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隻有她自己能帶自己逃離出這座島。
爸爸媽媽幫不了她。
朋友們也幫不了她。
……
作為新時代當之無愧的卷王,何旭一直都把自己的人生的弦繃到了最緊的程度。
哪怕是畢業之後當了老師,何旭也從來沒有放縱過一天,而從來不休長假的他這一次才終于發現——放假在家擺爛真太特麼爽了!
在家休息了一段時間的何旭表示,自己已經不想每天都被鬧鐘叫醒的人講話了。
直到今天,當何旭還在空調房裡打着呼呼大睡的時候,手機瘋狂地震動卻把他生生從美夢中驚醒了過來。
何旭驚魂未定地一把抓過手機,下意識地按了接聽,對面咆哮而來的音浪差點把他這個剛醒沒超過30秒的脆皮男青年直接送走,“何旭!快來畫室!現在!立刻!馬上!!!!”
何旭一手按在因為心髒狂跳而“砰砰”作響的胸腔上,一臉莫名其妙地看了眼來電顯示,這才反應過來他的老闆任思清似乎有什麼急事需要自己回畫室。
“老闆,什麼事兒啊?”何旭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整個人依舊出于一種相當不清醒的狀态之中。
“你快來畫室吧!不知道學生們聽到了什麼風言風語非說畫室要把你解雇了,現在學生們都罷課不上,在教室靜坐搞抗議呢!”
“蛤?!!!!!!!!!!!!!!”
……
“所以同學們,老師并沒有被解雇,老師隻是休假了而已。”
何旭難得頂着一頭堪比雞窩一樣的亂發,十分不修邊幅地站在畫室面前,頭疼萬分地揉了揉青筋暴起的太陽穴,顯然此刻他更想知道自己這些學生們的小腦袋瓜裡都在想些什麼。
然而滿臉狐疑的學生們顯然還處于一種我不聽我不信的倔強階段,帶頭的學生眼睛骨碌碌地一轉,試圖從何旭的解釋裡找出那麼些個破綻來——“可是老師,你休假為什麼休那麼久?我們高考沖刺班的課程你都幾個月沒來上了?”
何旭莫名其妙地看了眼領頭的學生,終于問出了從開始到現在一直盤桓在他的心底的、觸動了他靈魂的疑問——“高考到底是我考還是你考?我不來上課你們就不學了?那你們大學可怎麼辦?我看着像你們大學的教授麼?”
為首的學生一愣,萬萬沒想到他們今天的仗義執言居然換來何旭這麼個冷淡的反應,頓時什麼說辭都忘了,隻是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何旭,仿佛今天才第一次認識這個老師一樣。
但是何旭卻絲毫不在乎學生們的信仰崩塌,反而繼續毫不留情地開口道:“我知道,你們長這麼大,第一次遠離家鄉來到外地,拜師學藝,沖藝考,你們覺得這一切很熱血,很江湖,但是我要告訴你們一件很現實的事情,也許我會成為你們人生中很難忘的藝考老師,若幹年後你們依然會回憶起和我在一起的時候的點點滴滴,但是對于老師而言,你們隻是衆多學生的其中一屆罷了,除非你們今後有了非常突出的成就,又或者今年就考得特别好,不然老師們是很難記住你們的。”
“我說這些話的意思就是,你們現在所有的重心應該放在自己身上,不要去被輕易地幹擾,也不要對我們這些藝考老師有太多的濾鏡,包括以後任何的老師都是這樣的,我們身上好的地方,你們可以學習,可以崇拜,可以跟随,但不代表老師說得每句話都一定是對的,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道理,更不要為了一個老師在職與否去放棄自己的大好的練習時間。”
何旭抹了把臉,看着一個個被他這一段話打擊懵了的學生們,心底歎了口氣,終究沒再把更現實的未來說下去,他沖着一衆學生微微一笑,“今天你們能為了我的前途這樣來出頭,我很感謝,也很感動,但以後不要這樣了,你們還是學生,這就代表着你們年紀很小,很善良但也很單純,任何像今天這樣過于沖動的行為對于你們來說都太危險了。”
“未來的一段日子我依舊不會出現在畫室,請你們跟着其他老師好好備考,加油,我期待你們考出好成績。”
何旭說完沖着學生們擺了擺手,轉身就出了教室,徒留一教室的孩子們面面相觑地看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