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生旅程的半途醒轉,發覺置身于一個黑林裡面,林中正确的道路消失中斷。啊,那黑林,真是描述維艱!那黑林,荒涼,污穢,而又濃密,回想起來也會震栗色變。”【注1】
埼玉縣郊區的深夜,在無數個手電筒與照明燈的強光照耀下,隐藏在這片黑林中的罪惡,終于一覽無餘。
或許,就憑目前世界上存在的語言文字,無論哪一種,都無法準确形容此刻的畫面。
這裡如此黑暗,陰森寒冷,霧氣騰騰。站在巨大的深坑邊上,向下注視,卻什麼也看不清,看不見。
直至——聚光燈亮起,原本埋葬它們的泥濘被徹底清理幹淨,那是一副由無數片人類的碎骨拼湊而成的詭秘畫卷:“豹、獅子與母狼”,在這裡相擁長眠。
那偉大的,值得紀念的一切,才得以在這一天、這一刻,重現世間。
“動作快點!這邊,還有那邊,都圍起來!”
黑黃相間的警戒線在這片黑林中攔截出一塊巨大的區域,就像是在滿篇枯燥的文學中标注出唯一的一段經典名句。
“死者一号,男,三十歲左右。”
神崎的手中捧着半顆沾滿了泥土的頭骨。他伸手輕輕拂去下颌骨上的一塊黑泥,白色的手套上就立刻黏着了黑色的污痕。一時竟叫人分不清那究竟是腐爛的血肉,還是早就與血污融合為一體的泥土。
“喂,我說......這是法醫的工作内容吧?你這家夥往前瞎湊什麼熱鬧。”
站在警戒線外的矢野隔着口罩捏着自己的鼻子,似乎正在竭力阻止自己聞到從這個巨大的坑洞傳來的屍臭。
顯而易見,他的動作多此一舉。
僅僅隻是在這個深坑邊上站了一小會兒,矢野就覺得自己連眼睛都被這股臭氣熏得發酸,還有些生理性的惡心。
不同于往日見過的被及時發現的死者,這種不知腐爛了多少年的屍體所散發的濃烈腥臭味,但凡聞過一次,隻怕這輩子就再也忘不掉。
這種同類屍體所散發的臭味,就像早就被刻入了DNA中,潛意識裡不斷刺激着人類的神經,釋放代表着危險的訊号,不禁讓人毛骨悚然。
神崎卻像沒事人一樣,淺淺斜了他一眼:“在犯罪現場分析痕迹與物證也是我的工作内容之一。”
他說得确實沒錯,在犯罪現場進行分析,對案件的偵破具有關鍵意義。并且需要進行分析的内容有三大中心:犯罪現場、作案者以及受害者。
這些常識矢野當然知道,以前他還在警校念書的時候,刑事偵查學這門課程的成績還是同期生裡的第一名呢。
“你也想分析一下受害者嗎?”
準确來說,神崎手裡捧着的頭骨,隻是其中一位受害者的其中一部分。
倍感無力的矢野閉嘴了,伸手做了個“您請”的動作,然後回頭對着一旁同樣不敢靠近現場的一位實習生警員說:“麻煩你再幫我去車上拿一個口罩。”
原本這位面如菜色的實習生幾乎快要站不穩了,看見矢野就宛如見到了救星,連忙應了聲,一路小跑着就回車上去找東西了。
“好了,神崎君,矢野這小子别破壞物證我就謝天謝地了。這裡就都交給我吧。”
說話的是現場唯一的一位女性法醫,小林春绯。
别看她平時打扮得漂漂亮亮,膚白貌美大長腿,就以為她是個花瓶禦姐。其實,她是當之無愧的“第一把刀”,最年輕的法醫學教授,還擁有自己的法醫實驗室。專業技術絕對過硬!
真要論前後輩關系的話,她還算得上是神崎的學姐,畢竟當年也是東大的法醫學專業畢業的。
戴着護目鏡與口罩的她從神崎的手中接過那半塊頭骨,然後伸手輕輕掰開頭骨的牙齒仔細端詳:“死者的齒尖大部分磨平,還暴露了兩個齒質點,年齡确實在三十歲左右。有齲齒,牙釉質泛黃,有明顯的煙漬牙,生前應該有長期吸煙史。”
說着,她又稍微側轉了一下頭骨的位置,将下颌骨的部位暴露在邊上照明燈的強光下。
輕輕抹去那黏膩的黑色物質後,一道道明顯的劃痕出現在了白光下。
小林春绯輕輕歎了一口氣:“......和之前的‘花田碎骨案’一樣,這的确是‘碎骨殺人魔’的‘簽名’。而且,這些骸骨被埋在這裡的時間起碼有二十年以上。如果不是最近這片郊區被開發商買下準備開發,我們恐怕還要過很久才會發現。”
矢野也看到那塊下颌骨上的劃痕了,是手術刀留下的。不出意外的話,這些死者的死因應該和之前的那些案件一樣,是活體解剖。
他面色沉重。
如果小林春绯沒有判斷錯誤的話,這起案件應該比美國的明尼蘇達州那起案件,時間上更早。
這不禁令人思考,那位臭名昭著的“碎骨殺人魔”究竟幾歲了?那麼多年前就開始在埼玉縣作案,而且作案手法如此成熟,能夠在這裡隐藏罪證這麼多年都不被發現。那麼他就一定得對這片區域未來的發展計劃很了解。
搞不好......那個“碎骨殺人魔”還真是個日本人。
得出這一結論的矢野用古怪的眼神悄悄瞥了身旁的神崎一眼。
“嗯?這是什麼?”
一名警員從一号碎骨之中找到一小片布料,上面似乎印着數字,但由于年份久遠,再加上布料破損,隻能辨認出幾個模糊的黑色印記。
“囚服的布料,上面的黑色印記是編号11037。”
戴着口罩的修爾克從神崎身邊探出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