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女孩進了屋子,她端來一碗面,開心地對這個女人說:“娘,這你最愛吃的!”
女人的雙眼渙散無神,面前一切都無法勾起她的興趣,隻有她手裡的書,比親生女兒還親。
她殘缺的手掌顫抖起來,強迫自己的視線落在書上,刺耳的聲音生生壓過女孩的呼喚:“雁群取代雁群,塵土歸于塵土。”
“娘,你為什麼不喜歡我們?”女孩還在嘗試與她溝通,“娘,我可是你的女兒啊,你不認識我了嗎?”
女人一把推開靠近的女孩,嚎啕大哭起來:“畜生進去了!我不要生下畜生!”
她的聲音裡充斥着絕望和毀滅,像是一把刀狠狠捅進了女孩的心裡,也紮進了陳雪的心裡。
女孩将那碗面放在她面前,留戀不舍地跑了出去,眼裡湧出淚水。
過了許久,直到面都坨了,女人才聲淚俱下地用手指攪動着面條,仍是瘋癫地念着同一句話:“雁群取代雁群,塵土歸于塵土,欲望的血盆大口無法閉合,今年我比秋天枯黃得更早。”
她哭到幾欲昏厥,臉色慘白,像殘敗的枯荷,身上散發出了一種瘋狂、狠毒、殘忍到極緻的氣息。
這模樣正是陳雪所熟悉的,這個女人正一步一步地走向死亡,無可奈何地變成厲鬼。
生者是深淵,死者成太陽。死亡并不意味着結束,而是複仇的開始。
她就像一陣被風吹散的輕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門外上了鎖,窗子又太狹小,難道就要被困死在這裡了嗎?
陳雪心生煩躁,再次在屋子裡翻找起來,還有一處沒來得及搜查過。
枯黃的茅草堆上散發出一股難聞的屍臭,隐約能看出上面有個血色人影,它的手一直延伸到草堆深處仿佛在夠什麼東西。
她掀開散發惡臭的鋪蓋,在裡面找到了一張泛黃斑駁的紙,上面依稀可見秀麗的字迹:娘啊,想參加你的喜宴,期待最愛你的人掀開你的紅蓋頭。
另一張殘破的字上隻寫了幾個歪歪扭扭的血字“帶沛沛回家”,落款是陸蓮。
這也許就是鬼新娘的執念,為了再次見到又愛又恨的母親,所以夜複一夜宴請賓客,披上血紅的嫁衣。
被茅草掩蓋的木闆一角突兀的露了出來,陳雪掏出靴後的匕首将井蓋大小的木闆撬開,裡面赫然出現了一個密道。
她謹慎地丢了個碎石子進去,沒有回音,這意味着傾斜的密道很深。困在屋子是死,進入密道說不定能活,畢竟這個女人一直想逃出去。
這時,村子裡的風慢慢停止,周圍突然變得很安靜,像是在母親臂彎裡睡着了般,陷入了詭異的平靜。
密道内一片漆黑,她掏出火折子,一路向前摸索。
可越往前,空氣越濕潤,手指剛一觸碰牆壁,那牆壁如同活物般猛地一顫,吓得她立刻屏住了呼吸,不敢前進。
白色的黏膩液體糊了她滿手,散發出濃重的腥臭味。幽深的密道像怪物的食道又長又深,不知道通向哪裡。
又走了十分鐘的路程,前面有個散發光亮的小洞。陳雪謹慎地用火折子一探,一個巨大的灰白色眼球正死死盯着她。
那根本不是出口而是個布滿白翳的眼珠!
鞏膜上面長滿了翼狀胬肉,如菌絲般不斷侵蝕着健康的眼角膜,尾部枯萎的血肉藤蔓上懸挂着幾顆畸形的頭顱。
怪物散發出難以言說的詭異邪氣,它是個已經病變到無藥可救的眼球。
陳雪喉嚨一緊,頓時覺得呼吸困難。她悄悄繞過這枚死透了的眼珠,眼前的一切更讓她汗毛倒豎。
前方空地上正栖息着數十個這樣的巨型眼珠,全部似活物一般呼吸着、滾動着。
眼白突起虬結的血管,幽深的瞳孔縮小又擴大,它們因為陳雪到來在興奮。拖尾的眼球神經發出沉悶怪叫,像是無數的男人咆哮的嘶吼、謾罵,發出令人作嘔的喘息。
一堆眼球怪很是默契地将她團團圍住,像是這樣做了無數回,成為了某種固定的策略。
它們拖着一連串沒消化完的人類頭顱,堅硬的頭蓋骨相互碰撞,如同小孩在玩撥浪鼓般正一點一點敲碎陳雪的心理防線。
跑!
陳雪拼死往前沖,時刻注意着躲避滾動過來的眼球。它們分明是想吃了她,卻不知什麼原因不敢靠近,隻敢發出嘶嘶的恐吓。
先前裝進口袋裡的東西也随着她的劇烈運動碰出細碎聲,難道是因為這些牙齒?
陳雪眼疾手快地掏出一顆,扔向就要纏上來的眼球怪物。隻聽一陣凄厲怪叫,那被牙齒擊中的眼球周圍瞬間生長出白色的絮狀物将它死死包裹,動彈不得。
她如法炮制,女人們的牙齒一個一個狠狠地咬上了這些眼球怪,幾乎不到一分鐘,這些剛剛還活蹦亂跳的眼球都被牢牢地困在地上,發出痛苦的嗚咽。
陳雪心有餘悸地繼續向前探索,她這次更加謹慎。
黑暗中有活物在呼吸,而她選擇不去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