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妙清設想過很多結局,她設想過顔瑞雪等人此行無果,就此罷休;也設想過顔瑞雪察覺不對勁,回來質問自己;她甚至設想過那宗陽濮和顔瑞雪一碰面一交流後,兩方發現是自己搗的鬼,最後一起回來找自己算賬。
但是她萬萬沒想到,能是現在這種結局。
該說這孩子單純心眼兒實好呢,還是說自己真的有那麼奸詐狡猾?
她一時有些進退兩難,束手無策,不為别的,就為這種情況屬實沒遇到過。
她擡起頭,一言難盡的望着顔瑞雪衆人:“你們......真想讓我給你們點建議啊?”
顔瑞雪衆人兩眼放光,滿臉期待,又是一個聲音洪亮的推手行禮:“請冷掌門賜教。”
冷妙清深吸一口氣,然後又緩緩吐出。
罷了,做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自己這次就狠狠的騙他們一回,讓他們吃個大虧,也好讓他以後知道路邊的掌門不要信。
她下定決心的吐了口氣,然後一把攬過一旁的顔瑞雪,表情認真、有模有樣的和他分析起來:“那這樣,我先帶你們先從頭到尾把整件事捋一遍啊。”
冷妙清咽了下口水,然後繼續開口。
“首先,我們的已知線索是修士、女性、境界高深、并且被下了追蹤咒,在青松崗把魔嬰奪走後,下落不明。”
“然後,你們就依據這幾條線索進行來進行了調查。最先你們找到符合條件的我,但我不是;然後你們再按照追蹤咒去了降月宗,卻發現追蹤咒被轉移,降月宗宗主把你們打了出來,還要告你們騷擾女弟子;同時你們還在四方到處打探,卻都無一例外沒有成果。”
“綜上所述,你們近來半個月根據這幾條線索而進行的調查,都是毫無成果的,毫無進展的,甚至可以說全都是錯誤的!”
“所以,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也許從頭到尾,這幾條線索就是錯的!你們的依據就是錯的,所以你們接下來的調查和展開,也都理所當然是錯的,本不可能有任何結果,這才導緻你們做了半個月的無用功!”
顔瑞雪大驚失色,不可置信的望着冷妙清:“我們的線索都是錯的?怎會如此!”
冷妙清把震驚的直起身子的顔瑞雪攬過來,循循善誘的準備繼續将他引入歧途:“你别着急,咱們思考問題嘛,就是要敢于突破固有的思維模式,打破陳舊規則,發現思維盲點,你聽我繼續給你胡扯......啊不分析啊。”
“你看,你先前根據追蹤咒去捉拿魔嬰,結果發現追蹤咒早被人轉移了,根本不準;你又根據修士、女性這兩個特點來鎖定了一群女弟子,發現也完全是錯誤的;之前我問你那女修士相貌,好來幫你尋找,你也說她既然能來搶奪魔嬰,定是改換了相貌的,所以不能以此為依據。”
“所以你既然能想到她改換了相貌,為何就想不到她改換了性别和身份呢?說不定她根本就不是個女修士,而是男魔修呢?!這也就很好的解釋了,你為何最近一直苦苦追尋,卻尋不得結果,因為你從頭到尾,所有的線索就是錯的,無論你怎麼努力,都不可能根據錯誤的線索找到正确的人啊!”
冷妙清聚在一起的手指在顔瑞雪面前緩緩張開,語言充滿誘惑:“這個格局啊,你得打——開——!”
顔瑞雪愣在原地,表情癡呆的看着冷妙清張開的手指,耳邊不斷的回繞着她那句“這個格局啊,你得打開!”,好似冷妙清的話太具有沖擊力,把他給震傻了。
冷妙清不再出聲,而是站在一旁等他慢慢回味。釣魚還要慢慢等待呢,騙這麼一個大活人,好歹也要多點耐心,最後讓他自己說服自己,徹底相信她剛剛講的話。
顔瑞雪漸漸的回過點神來,他望向冷妙清,眼中逐漸再次放出光明,語氣也激動了起來:“所以您的意思是,我們要找的不是女修士,而是男魔修?!”
冷妙清微笑的點了點頭,眼含贊賞:“不錯,顔小友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通,和你這種聰明人講話就是方便。”
顔瑞雪越發激動,臉上昂揚起興奮的笑容:“而且根據您的思維,我也不應該在青松崗周圍找,而是去魔域找,我們要反其道而行之!”
他興緻沖沖的轉向冷妙清,語速極快:“您說過的嘛,這個格局,它得打開!”
顔瑞雪聚在一起的手指在冷妙清面前展開,一如剛剛的冷妙清。
冷妙清愣了一秒,随後表情敬佩的拍了拍顔瑞雪的肩:“不錯,還知道舉一反三,顔小友果真聰明絕頂!”
這可是你自己推斷的,我可沒說啊,回頭在魔域遭了殃,千萬别來找我!
顔瑞雪現在已經徹底相信了冷妙清的胡話,整個人沉浸在多次失敗、多次挫折後終于看見光明的興奮中,全身洋溢着激動和昂揚情緒。
他一個人沉浸在新推論帶來的沖擊與震撼的餘波中,走在路上止不住的喃喃自語,一會兒皺眉思索,一會兒又連連贊歎,一會兒自顧自的搖頭晃腦,一會兒又點頭微笑,還有一會兒倒抽一口冷氣,仿佛又被重新震撼了一遍。
冷妙清默不作聲的走在他旁邊,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成了,這孩子徹底被忽悠傻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顔瑞雪才終于正常了起來,但滿臉依舊是興奮的好似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他看向冷妙清的眼光中,則是止不住的贊歎和敬佩。
他再次行了個叉手禮:“感謝冷掌門,為我們撥開雲霧,指點迷津!要是沒有您,我們還不知道要在歧路上走多久呢!您的恩情與指引,我們沒齒難忘!”
冷妙清謙虛的揮了揮手:“哪有哪有,這也有你們自己的一份功勞。”
要不是他們這麼單純,冷妙清也不可能騙的這麼順利。
二人邊走邊互相誇贊,一個興緻沖沖,贊揚之詞不絕于耳,恨不得把冷妙清誇的天上地下絕無僅有,另一個微笑擺手,謙虛的臉上絲毫沒有半點愧疚羞愧之意。
二人走走停停,終于走到一處停了下來,冷妙清面上還帶着尚未褪去的笑容。
顔瑞雪終于擡頭望去,回過神來問到:“這是哪裡?”
冷妙清笑容不減:“墳地。”
她從院子裡出來後,就一直在往這裡走,目的地從未變過,路上遇到了顔瑞雪等人隻不過是一段小插曲。
冷妙清走上前撥開雜草,開始一一查看墓碑上的名字,最後在兩座大墳和一座小墳旁停了下來。
這三座墳前都沒有雜草,似乎是剛被人清理過。兩座大墳靠在一起,一座小墳緊挨在一旁,小墳上的紅字是新寫上去的,顔色很新很亮,墳前還有一些紙灰,應該是有人不久前剛剛燒過紙錢。
冷妙清笑道:“我也是傻了,應該是新墳,撥草看那些舊墳做什麼。”
說完,她便将芥子囊打開,從中取了些瓜果、紙錢,還有一些糖果,蹲下擺放好後,就開始垂着眸燒起了黑白的紙錢。
顔瑞雪衆人有些不知所措,剛剛還在說魔物,怎麼現在就突然到了墳地。
他默念了碑上的名字後,沒個印象,終于又輕聲問到:“冷掌門,這是......?”
冷妙清面色不改,頭也不轉的回答道:“是瓜兒,就是上次村裡辦的屠匪英雄表彰大會裡的那個小孩兒。”
顔瑞雪愣了片刻,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麼,最終走上前也祭拜了一番。
祭拜過後,他猶豫着問道:“這孩子,是怎麼死的?”
冷妙清臉上有些興緻恹恹:“還能怎麼死的,被土匪殺死的呗。”
顔瑞雪又一時語塞,玩笑似的屠匪英雄,最終玩笑似的再次被土匪再次殺死。
冷妙清繼續表情怏怏的燒着紙錢,不再說話。
顔瑞雪感覺氣氛有些壓抑,于是便開始沒話找話:“那這土匪呢,最後怎樣了?”
剛說完這話,他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還能怎樣,肯定好好的活着呗。村民年老體弱,無一能去上山剿匪,修士不得幹預凡人事務,更加動不得那些土匪,所以那些土匪肯定還好好地活着,啥事沒有呢。
哪知下一刻,冷妙清添紙錢的手一頓,随後她眸色暗了幾分,就聲音沉沉的說到:“全被我殺死了。”
顔瑞雪衆人呼吸一窒,面色大駭,望向冷妙清的眼中驚恐不已。
向不會法術的凡人動刀,乃是修士的大忌!
而且那山上的土匪肯定不止一人,冷妙清說她全殺了,就肯定一次性殺了多個凡人!
此事說出去,簡直是聳人聽聞!
他一時被震的啞口無言,隻瞪着眼睛看着冷妙清,卻說不出什麼話來。
倘若以往,他定是能憤怒不已,斥責冷妙清仗着修為濫殺凡人,擾亂凡人秩序因果,但是現在,他之前已見過村民是如何生活,如何面如菜色,如何身有殘疾,身穿破布。
他對冷妙清斥責的話一時卡在嗓子眼,說不出來。
他第一次對自己所信仰的規則發生了動搖。
冷妙清說完土匪都被自己殺了後,臉上表情也越發灰暗,她眉頭緊鎖,眉色見湧動出幾分痛苦。
她閉上眼睛,不動聲色的呼吸了片刻後,再次睜眼,眼中已清明了許多。
又把剩下的紙錢燒完了,她站起身來,摩挲了一會兒墓碑,便面色冰冷的轉回身,然後往回走。
“走罷,回了。”
冷妙清不後悔自己殺了土匪,隻恨自己沒有早一些殺了土匪,害得瓜兒現在默不作聲的躺在土裡。
趁着和煦的秋日陽光,冷妙清和顔瑞雪衆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偶遇剛剛祭拜了瓜兒,衆人的心情尚且有些沉重。
顔瑞雪等人是心情郁結,似有一股悶氣堵在胸口,消散不開。那麼小的一個孩子,就那麼被殺了,他們卻沒有一點辦法。
墳地裡新墳舊墳不斷,甚至還有活着的村民早給自己備好的空墳,表明着他們對自己結局的早早接受、毫不抵抗,無一不令人心中郁悶。
冷妙清面色稍稍回暖,心中卻還是又惡心了起來,或許還有些痛苦之類的,她也分不清,隻是一想到自己殺了人,一想到村民的結局都将是一個死字,她就急躁、憤怒、痛苦,卻又無能為力,心中憋的難受。
衆人各懷心事,好不容易又回到了院子裡。
今日院子裡到是熱鬧得很,蘭耳、玉散、蕊絲、燕蕪、千榴、文期等都待在院子裡,練劍的練劍,喝茶的喝茶,曬太陽的曬太陽,都十分閑适潇灑得很。
顔瑞雪衆人有些人見過,有些人沒見過,一時與衆人面面相觑,也沒人先開口打招呼。
冷妙清壓下心頭的不适,卻還是有些面色冰冷的開始給雙方相互介紹:“這是顔小友們,來自于歸一宗,前來捉拿魔物。”
“這是我的徒兒們,蘭耳、玉散......”
冷妙清一一介紹完,衆人又互相親切的打起了招呼,臉上的笑容友好和善。
冷妙清的這群徒弟也是深得她真傳,都無需交代,便能面色如常的與顔瑞雪交流起來,絲毫沒有他們的九師弟就是魔物的心虛。
衆人交流完,顔瑞雪又随着冷妙清往堂屋走,其餘人的人又該喝茶的喝茶,該曬太陽的曬太陽,比退休的大爺大媽還自在。
上次出了魔修潛入村子那事後,衆人便一起去将周圍的魔窟剿了一遍,現在村子周圍已經見不到魔修的影子了,于是衆人也無需時時刻刻巡邏,隻都坐在這裡聊天打屁。
進了堂屋,冷妙清與顔瑞雪坐下後,又是一時無言。
冷妙清自顧自的倒茶喝,眼神空洞,面無表情。
顔瑞雪猶豫了半天,最終也沒拿自己當客人,給自己倒了茶後便開始飲了起來。
他望着外面那群歪七倒八、閑聊打屁的徒弟,随後漸漸露出了困惑的表情:“那個,冷掌門,您的弟子,他們都沒有功課的嗎?”
冷妙清轉過頭,面無表情:“功課,什麼功課?”
顔瑞雪的表情也有些疑惑:“而且,我看您的弟子有刀修、醫修、劍修,甚至還有錘修,這些都由您一個人教導嗎?”
冷妙清面不改色:“教導?我當然不教導啊,因為我根本不會。”
顔瑞雪的嘴角有些抽搐,結巴了起來,似乎沒想到冷妙清這麼實誠:“那......那您為何不将弟子送到紫雲宮,就這麼讓他們一直......一直荒廢時光嗎?”
與此同時,冷妙清的腦中響起了系統的提醒:“新地圖“紫雲宮”已加載完畢,請宿主帶領除蕊絲、玉散以外的徒弟,前往紫雲宮開啟新劇情。”
按照劇情,書中女主在逐出蕊絲,尋不到玉散後,心中也郁結痛苦了一段時間,認為是自己不善于教導弟子,才導緻了這麼個結局,于是她便将剩餘的弟子送到了紫雲宮去,并且自己也陪同一旁。
紫雲宮乃修真界的第一學宮,廣收天下弟子,從最常見的劍修、醫修到刀修、樂修,應有盡有,隻要是低于金丹以下的修士,皆可前去求學。學滿金丹之後,想留下的也可繼續修學,不想留下想另尋機緣的,也可就此離開學宮。
有些修士一時腦子發熱收了自己教導不了的徒弟,便會送去紫雲宮,或者嫌徒弟太多太蠢的,也都先送去紫雲宮學上一段時間,等有了基礎再接回來慢慢教導,傳授道法。
書中女主覺得自己教導不得當,教出了個嗜殺殘忍的蕊絲,又丢了玉散,便心中愧惱不已,将剩下的弟子都送去了紫雲宮,自己也順便陪同在一旁,學學為師之道。
被顔瑞雪這麼一提,冷妙清想起了原劇情,她點了點頭:“确實,過幾日我便送他們去紫雲宮。”
顔瑞雪又開口提醒到:“冷掌門可要早些日子,紫雲宮招收弟子的期限好像就在這幾天了。”
冷妙清不置口否的點了點頭,又随口問道:“你可去紫雲宮學過道?”
顔瑞雪微微一笑:“入了師尊門下後,我便一直由師尊教導,未曾去紫雲宮求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