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一隻手抓着毛筆,一隻手扶着快從桌子上掉下來的紙,而桌子則斜翹起來,翹的都快比她人高了。
女童用脆生生、嬌滴滴的童聲吼了殷凫一聲,又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聽到哄聲,殷凫也瞥了她一眼,然後幹脆兩條腿都曲膝立了起來,直接把桌子頂離了地面,然後他挑釁卻又面無表情的看了回去。
“你!”
女童看着已經比自己人高的案幾,氣的似乎想直接把筆扔了,撸袖子和殷凫幹一架。
但随即,她眼睛一轉,又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臉上開心的不得了:“殷凫,你師父,是不是又不待你好了?”
雖是疑問句,語氣卻是肯定句。
殷凫聽到此話,立刻轉頭看向她,眼中冷光更甚。
女童見她如此反應,當即就知道自己猜對了,笑的愈發得意:“哈哈哈哈,我就知道,瞧你那樣子就能看出來,臉色陰沉的像要入魔似的!”
雖然殷凫本來就是魔,但并不妨礙女童此時借此盡情的嘲笑他。
殷凫被眼前八歲的女童一頓嘲笑,卻找不到話來反駁,面色不虞的瞧了她許久後,最終悶悶開口:“你之前不是說,師父之間拉拉手,摸摸臉,都很正常的嗎?”
殷凫不并愛同人交談,但這個女童的師父寵她寵的出名,他才偶爾和她聊一兩次,今日也并不是他們第一次聊天。
女童昂着腦袋點了點頭,臉上神色得意:“當然啊,我小時候,就是師父拉着我的手長大的!就算現在,她也可愛摸我的臉,還時不時抱我呢!”
言語之間,是對殷凫赤裸裸的炫耀。
“怎麼了,你的師父不摸你也不抱你嗎?”她又給殷凫補了一刀。
殷凫認真的點了點頭,皺着眉頭向她傾訴:“不僅如此,她還不和我睡覺了。”
聽到此話,饒是女童也皺起了眉頭,愣了片刻:“啊這......睡覺......隻有很小的時候我怕黑,師父才哄我睡過覺,但是後來長大了,她就不願意了......但是,隻要我使些法子,師父還是會心軟的!”
女童稍作回憶後,給出了自己答案。
但她思考了很久,顯而易見這問題很難,超出了一般正常修士所能回答的範圍。
聽到女童的回複,殷凫的表情越發落寞了:“我師父已經整整三個月沒和我睡覺了。”
女童聽聞此話,當即用憐憫的眼神打量了殷凫一眼,然後搖頭感歎道:“哎,這麼說來,你師父确實對你太嚴厲了些。”
但搖頭感歎的女童不知道的是,她的師父是女子,她自己也是女子,殷凫的師父是女子,殷凫卻不是女子。
所以這兩對師徒之間,完全毫無可比性。
但女童什麼都沒問,殷凫也什麼都沒說,所以雙方也什麼都不知道。
除此之外,女童師父哄她睡覺時,她自己才兩三歲,而現在的殷凫,則是穿上紅衣服就可以娶新娘鬧洞房的年紀,在大幾歲就該三年抱倆了。
這兩個人,一個才八歲,牙齒都沒換好;另一個雖有小一百歲,卻也什麼都不太懂。他們倆湊一起,這邊說城門樓子,那邊說胯骨軸子,讨論出的結果可以說是極具災難性和毀滅性。
因此,之前令冷妙清感到詫異離譜的、殷凫錯誤且詭異的師徒理念和師徒思想,就是源自他和他冤種同桌的探讨。
冤種同桌眼睛一轉,開口說道:“你把桌子放下來,我就教你怎麼讓你師父待你好!”
聽到這話,殷凫當即把腿放平,将桌子重新擺到女童面前,還替她按住了亂飛的紙張。
女童看着眼前幹淨的白紙,以及越發緊迫的時間——馬上就要上課了。
她再次朗聲開口:“你還得把作業給我抄!”
殷凫二話不說,又立刻拿出自己的作業就拿給了她,幹淨利落的不像話。
女童拿到殷凫的作業也不客氣,當即就埋頭開工,馬不停蹄的把自己的白紙趕快填黑。
殷凫在旁邊等了許久,見她拿了自己的作業就不理自己,又開始湊到她身邊說話:“诶,你還沒說怎麼讓我師父待我好呢。”
女童忙的熱火朝天,眼神都沒分給他半個,隻煩躁的啧了一聲,便繼續埋頭苦幹。
殷凫又等了一會兒,見她還沒好,便又推了推她:“再不說,我不給你抄了。”
他下手沒輕沒重,女童差點被他推翻。
女童終于願意分出注意力給殷凫,皺着眉頭說到:“哎呀,你别煩,我說了教你就教你,你能不能等一會!老師馬上就來收作業了,我又跑不掉!”
語畢,殷凫又重新坐了回去,安安靜靜看着她在那裡奮筆疾書。
又等了片刻,女童終于寫完,啊不,抄完了作業。
她呼出一口氣,将作業教了上去,然後轉頭看向了一旁一直盯着自己的殷凫。
“過來。”她心情頗好的招了招手。
殷凫忙不疊挪了過去。
女童在他耳邊竊竊私語了一番,然後欣慰的看向他:“這就是我的法子,今日就告訴你了。算不得多麼高深,當徒弟的應該都知道,但你這麼笨,我現在教給你,也夠你用了。”
殷凫鄭重的看着她,眼中是誠摯的感激,并且真誠的點了點頭:“感謝。”
能被殷凫感謝的人不多,他的冤種同桌算其中一個。
冤種同桌眉飛色舞,表情愉悅:“小意思,同窗嘛,就該互相幫扶!”
一炷香後,前方傳來了某某星君的一聲怒吼:“喬英芊,殷凫,你們兩個給我滾到前面來!”
殷凫和她的冤種同桌站起身,走到前面。
這位星君把剛收上來的作業往他們倆臉上一摔:“你們兩個,一個學宮裡的倒數第一,一個學宮裡倒數第二,一個敢給,另一個還真敢抄!簡直愚昧至極!”
紅豔豔的紙張在空中飛舞,紙面上入眼全是叉叉叉叉,翻過去一面,依然還是叉叉叉叉,正反兩面十分統一和諧。
“抄就算了,喬英芊你還抄他的名字!你腦子裡都裝的些什麼,啊,漿糊嗎?!”
紙張終于緩緩落到地上,在名字一欄,赫然寫着兩個歪歪扭扭的殷凫,碩大又刺眼。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着智慧的光芒。
那一天,殷凫和他的冤種同桌被訓了整整一個時辰,一秒都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