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榴一動不動,看着璞瑜老仙慢慢俯下身,低頭看了看——酒壺中确實泡了許多草藥,他又聞了聞,随後皺起了眉頭。
千榴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口。
“制得什麼東西。草藥放錯了,時間也不夠,酒封還用的松葉酒,這麼低的度數,你能封住什麼草木精華?你當你和好友小酌,品酒賞詩呢?”
千榴還是在那裡愣愣的瞧着璞瑜老仙,一言不發,好像是傻了。
“還不快收起來,我這可不是藥理課!”璞瑜老仙又語氣不善的添了一句。
千榴這才反應過來,哦哦的點了頭,連忙把酒壺往課桌裡放,一邊放仍一邊小心畏怯的看着璞瑜老仙。
璞瑜老仙一邊搖頭歎氣一邊往前走:“我還以為就我教你們劍經教的心力交瘁,現在看來,你們藥理老師也不好受啊......”
等璞瑜老仙走的遠了,千榴這才緩過神來,大腦也開始重新工作。
“呼。”她心有餘悸的呼出一口氣,轉過頭去,感激不已,“多虧了你,枝枝,不然我就慘了!”
她臉上的表情又哭又笑,哭是心中後怕,笑是終究沒被璞瑜老仙發現。
戚枝枝笑着朝千榴挑了挑眉,神色得意:“小意思。不過你還真是膽子大,竟然敢把酒帶到課上來。”
一聽這話,千榴立刻急了:“不是我!是我那個師弟,他......”
戚枝枝隻是揮了揮手,一副不用解釋,我都懂的表情。
接着又捱了不知道多久,璞瑜老仙的課才總算是過去了,諸位學子們癱坐在座位上,為這一場對精神□□雙重折磨的結束而放松懈怠下來。
學宮裡一片寂靜,幾乎沒人說話,修士們也大多或伏在案幾上,或直接仰躺在座位上,皆是目光空洞,神色呆滞,少有幾個精力充沛的在那裡打鬧,發出些笑聲。
戚枝枝也來到了千榴位置上,并排坐到她旁邊。
千榴則靠在戚枝枝肩膀上,目光呆滞,雙眼無神,和衆人一樣一副被榨幹精力的表情。
教室裡唯一的動靜,來自于詹月津和一個同他打鬧的女修,名喚黃姮娥。
黃姮娥自稱有單字測吉兇之術,引的幾位修士在她身邊團團轉,将她桌子擠得水洩不通,說要看看真假。
一位修士提筆寫下一個“恤”字,請黃姮娥幫忙看一看,剛剛在璞瑜老仙課上默寫的結果怎麼樣。
黃姮娥提紙浏覽,眯眼沉思片刻後,開口判道:“左心右血,乃是嘔心瀝血,心血交瘁之意,你前晚必定誦讀到半夜,且直至身體不适,既然如此勤勉刻苦,發奮圖強,今日當得佳績。”
沒過一會兒,果然有人過來報,剛剛那位修士默寫無一錯誤,等級為上甲等。
在衆人的感歎中,那位修士頂着虛弱的笑臉向同窗謙虛搖頭。
見此情景,詹月津也按耐不住的跑上來要黃姮娥幫忙測字,由于跑的急,還踩了旁邊好幾個人的腳,口中連連道歉“無心之過無心之過”。
等趕到黃姮娥面前時,原本桌旁熙熙攘攘的人已經被他餓狼撲食的樣子吓跑了,隻留他一人站在黃姮娥桌前。
詹月津興緻沖沖,按耐不住,也大手一揮,寫下一個“恤”字,當即求黃姮娥幫測兇吉。
黃姮娥提紙看了看字,又擡頭望了望孤零零一人站在自己面前的詹月津,以及外面夕陽西下的落日,沉思片刻後判道:“恤本由心血二字組成,但你剛剛過來時口中念道“無心無心”,所以心字被你摒棄,隻留一血,此為兇相。又兼之現處夕陽薄暮之時,且獨留你一人,湊成一個歹,再配上你剛剛留下的血,便成了一個殈字了。”
詹月津沒聽到想要的答案,愣在原地,呆呆發問:“殈是什麼意思?”
黃姮娥又開口解釋道:“殈,即鳥卵未孵而裂,此為大兇。”
詹月津更加呆楞:“甲乙丙丁,你總得給我一個等級吧。”
黃姮娥搖了搖頭:“鳥卵未孵而裂,便是連開始都沒有,你怕是沒有等級。”
詹月津還是不肯相信,杵在原地,喃喃自語:“你說他得佳績說我大兇就算了,怎麼還說我沒等級呢,這也太離譜了......”
還沒等他念叨完,又有人來報:“詹月津,璞瑜老仙說你默的太差,他改到一半就改不下去了,現在讓你帶着經書,還有紙筆,到他面前去抄三百遍!外加跪香跪兩個時辰,不許提前起來!”
話畢,衆人頓時哈哈大笑了起來,隻有詹月津失魂落魄,難以置信的捧着紙筆,念叨着“怎麼可能”飄了出去。
詹月津一走,衆人又圍到了黃姮娥旁邊,紛紛要求她幫自己測字。
她笑嘻嘻的量出一個招牌,口中喊着:“五靈石一字,一事不多測,不準包退,不準包退啊!”
即便如此,還是有衆多人湧到她身邊,求她幫忙測字,一時間也成了學宮裡的紅人。
千榴則仍靠在戚枝枝肩上,還在笑剛剛詹月津的傻樣兒,笑的樂不可支,卻突然聽到頭頂戚枝枝的聲音傳來,聲音冷淡而不屑:“黃姮娥還真是不入流,竟把凡間那些哄騙凡人的把戲帶到了紫雲宮來!”
千榴愣了一愣,擡頭看向戚枝枝:“啊?”
戚枝枝仍望着被衆人環繞,笑的熱鬧興奮的黃姮娥說到:“你不知道嗎?她不是什麼正經門派出身的,散修,她師父也是個幾百年都未突破分神的不入流修士。别人來紫雲宮是因為師父事務繁忙,要管理一整個仙門大族,沒空教導;她是因為她師父資源有限,門派窮酸,沒靈石沒法寶沒秘術,自己教導還不如來紫雲宮休學,況且紫雲宮還沒有學費。”
說到這裡,戚枝枝又冷哼了一聲。
千榴被這莫名其妙的話砸了過來,還是稀裡糊塗的,沒抓住重點。
比如為什麼戚枝枝要突然說這個,戚枝枝又是怎麼知道這些事的,戚枝枝和自己之前相處的模樣怎麼變了。
黃姮娥被越來越多的人環繞包圍,衆人喚她名字喚個不停,她成了所有人注意力的焦點,戚枝枝的聲音也越發輕蔑不屑:“她和她師父沒靈石沒秘境,多是和凡間的凡人呆在一起的,凡人多窮酸,時間待的久了,她竟也染了窮酸的習氣上來。
“看她那件宮服,我聽說啊,不是新的,是她從上一屆的師姐那裡買來的,買别人用過的就算了吧,她還一次性拿不出這麼多的靈石,分了好幾次才給師姐的。你說說,怎麼會有人宮服都穿别人穿過的啊,她不嫌髒嗎,我聽着都身上難受。”
戚枝枝又嫌惡的咧了咧嘴,表情厭惡嫌棄。
千榴終于慢慢跟上了戚枝枝的節奏,她張口又閉口,欲言又止,不知該怎麼說。
其實這些事情,自己并不是很想知道,而且背後如此談論她,應該是不好的吧。一是千榴也不知道真假,二是這些算不得什麼很好的事情,如果是真的,黃姮娥也應該不想讓人知道才是,如此肆意讨論,非修士所為。
千榴終于不靠在戚枝枝身上,而是坐直了身子,但她坐立難安的醞釀了許久,卻始終不知道該說什麼,畢竟這是在出口阻止反駁戚枝枝,而且一旁的戚枝枝也容不得她插嘴。
眨眼睛,學宮中已空蕩蕩的了,修士全部湧向了黃姮娥身邊,黃姮娥成為了今日課間最矚目的那個人。隻剩下千榴和戚枝枝仍坐在角落,一動不動。
戚枝枝語氣越發嫌惡冷淡:“我若是她,早就安安份份的躲在角落裡,祈求别讓人發現我了。哪像她,還支起攤子在學宮裡搞凡間不入流的那套,還收靈石!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窮酸的沒法活似的!真的是,丢死人了!”
千榴的心中越發有些忐忑不安,一方面是戚枝枝如此莫名強烈的攻擊令她不知所措和害怕,另一方面是自己的直覺告訴她,自己應該阻止戚枝枝說這些話,背後議論她人這是不正确的行為。
但千榴不敢,說不出什麼原因來,就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