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要自己賠嗎，自己現在渾身上下隻有一千多，怎麼賠的出來。那隻能打電話問家裡要錢了，但家裡人剛說對自己工作沒什麼期待，現在自己捅出大簍子問他們要錢，這算什麼，更加論證了自己是個廢物？
也會被辭退吧，這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實習，現在被辭退，到哪裡去重新找一個。這幾周忙活不停的搬宿舍、熟悉同事、熟悉工作，全部都要推倒重來，這幾周的時間精力都白費了？
上周她上班時到底帶沒帶腦子啊，為什麼套公式都能套錯！
去死啊！
冷妙清渾身顫抖的越來越厲害，牙關咬的太緊，以至于她下颚都有些微微酸痛。
離下班時間越來越近，她卻好像準備破罐子破摔似的，報告一字未寫，腦子裡盤算着辭職和待會兒能不能在天黑前搬空宿舍。
直接辭職吧，這是唯一的解決辦法，然後問同學朋友……不管怎樣借錢把這個簍子補好，總之這裡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她騰的站起身，眼睛盯着直直盯着人事辦公室，身子卻不自主的走到了樓梯間。
“你要幹什麼……”
到了四下無人的角落裡，冷妙清終于出聲甩開了手臂上的桎梏。
殷凫松開手：“師父，你準備去幹什麼。”
“辭職。”
冷妙清眉宇間有些陰郁。
殷凫聞言，淺淺歎了口氣。
聽到殷凫歎氣，冷妙清似乎瞬間被惹毛了似的：“歎氣幹什麼，我辭職又不是你丢工作！你做出這一幅灰心失望的樣子給誰看！哦對，我忘了，你是神仙！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瞧不起我這種總是搞砸一切的人很正常！這段時間下凡和我呆在一起我真是辛苦你了！”
“您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吧！殷大仙人！”
她機關槍似的突突說個不停，暴怒的樣子有些吓人。
殷凫聞言卻并未被激怒，隻是垂眸拉起了冷妙清的手，将自己的臉貼了上去。
“我沒有失望，師父，我隻是覺得當普通人确實的很辛苦啊，好像比神仙容易出錯……”
他緩緩的用臉摩挲着冷妙清的掌心，聲音低緩：“明明有在認真工作，卻還是一不小心就出錯，犯了錯要寫報告，還要一層層的和領導彙報，彙報還要受批評，哎，說起來就感覺累……倘若真不做了，還要重新找活計，重新準備介紹自己，重新搬家，重新熟悉領導和同事，重新熟悉工作……”
“師父，做人怎麼這麼麻煩呢……我什麼都幫不上你，這可怎麼辦……”
他低聲細訴，偶爾柔軟的唇掠過冷妙清的掌心。
“也沒有人理解你，你一個人，在這裡孤零零的給人當小工，父母也不知道，若是知道了，又要怎麼心疼呢……”
他又歎了一口氣，幽幽的，像是從遠古傳來。
冷妙清卻出奇的平靜了下來。
她沉默感受殷凫在自己手心裡柔軟，垂眸望着殷凫眉宇間緊縮的愁緒，輕聲開口：“算了，誰都是這麼過來的，不說了。”
說罷就轉身回到了工位，打開word，半個小時就寫好了報告。
寫完打印出來後拿給領導簽字，領導掃了一眼，很快簽了名。接着冷妙清又拿給李姐，李姐也隻笑着說下次注意，便簽完字給她了。
最後是最裡面的那件辦公室，孫總隻問投了多少，冷妙清說六千多，孫忠嗯了一聲，便也簽完字直接給她，其餘沒說任何話。
簡單順利的不像話。
回到工位，也已經六點，可以直接下班了。
辦公室裡是同事們嘩啦啦的下班的收拾聲，冷妙清也一起關電腦排隊打卡，然後随着人流到出大樓外面，夕陽正好。
白天的餘溫還未散去，身上被照的熱乎乎的，冷妙清眯眼看通紅的碩大夕陽，感受了半晌，然後轉身問身旁的殷凫：“有什麼想去玩的地方嗎，今天晚上帶你去。”
殷凫想了片刻，說想去東大街。
回宿舍洗漱完化了妝，冷妙清便帶上殷凫直沖東街。
東大街是很一條挺有名的商業街，有各式各樣的融合餐廳、創意市集、咖啡甜品店、書店等，在最中心，還有一座巨大的摩天輪，整個街區氛圍感很足。到了夜晚，放眼望去全是結伴而行的年輕情侶。
冷妙清讓殷凫挑了家餐廳，二人進去坐在大廳，又按照殷凫的口味點了一桌子菜。
服務員提醒冷妙清一個人吃不了這麼多，她才想起來，要求換了一間包廂。
吃完出來後，冷妙清又帶着殷凫去打卡了一家網紅面包店，不顧二人剛吃完飯，給他買了一堆蛋糕面包。
殷凫尤其喜歡吃甜的，她最近才發現的。
問他還想做什麼時，殷凫想起他玩冷妙清手機時，刷到的情侶間要一起做的一百件小事。
“坐摩天輪。”殷凫回答。
乘着冷妙清去買摩天輪票的間隙，殷凫低頭看手裡慢慢一大袋甜膩膩的蛋糕和面包。
很明顯了是喜歡自己的吧，不然為什麼給他買這麼多吃的。
以前在太徽門，冷妙清從來不會這麼對待他的。
怎麼不算喜歡呢……就算不喜歡，那現在，對他也至少有一些感激和依賴的。
那等一會兒……應該可以的吧。
冷妙清買來票，二人一起坐了進去。
摩天輪逐漸開始轉動，高度緩緩上升，二人面對面坐着，冷妙清轉頭看着旁邊的夜景。
地面的建築漸漸變小，一切變成星星點點的光亮，綴在地面上。從高處看東大街的夜景，确實尤其動人。
殷凫坐在對面，一會兒看冷妙清，一會兒看冷妙清身旁的空位，正準備好了借口，想以恐高的托詞坐到她身邊。
冷妙清卻突然開口：“今天下午，不好意思。”
“嗯？”他微微蓄勢待發的身型停頓住。
冷妙清還在看着窗外夜景：“我其實可以意識到我挺不成熟的，遇到一些小事便退縮，從來不願意解決問題。以前一直都是能逃避就逃避，也沒遭受什麼壞的結果。”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她頓了一下，“我不是學生了，也不是家裡的小孩了，我得為為自己謀生了。再這麼任性的話，會把人生弄糟的。”
冷妙清平靜的說着：“人生不是一下子壞掉的，但是會慢慢壞掉的。積重難返，我應該趁早改掉這些壞習慣。所以，謝謝你今天白天攔住我。”
“殷凫，真的謝謝你。”
她認真道謝，轉過頭來望向殷凫。
殷凫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心不在焉應付到：“嗯……沒事兒……”
殷凫并不是不在乎冷妙清的感謝，隻是他現在有更想做的事情。
他裝作随意的瞟了一眼外面，發現最高點的轎廂裡的小情侶已經親上了，很快他們也要轉到最高點了。
他更加着急，在位置上磨磨蹭蹭的，還沒找準時機好擠到冷妙清身邊。
似乎是夜景格外美麗，又似乎是登高容易使人意遐，冷妙清還在感慨人生。
“有時候，我真不确定你是不是我幻想出來的。畢竟别人都看不到你，你說的那些朝代和神仙，我也都沒搜到資料。我真怕你是我壓力太大的情況下，為了安慰自己而臆想的朋友。”
“不是朋友……”殷凫小聲反駁着。
“今天，就剛剛下班走出大樓的那一瞬間，我好像做夢一樣，眼前忽然閃過一些瞬間。”
“我看到我沒寫報告，直接空手和人事提了離職，然後領導和人事都和我談話，安慰我這不是什麼大事，寫報告也隻是走個形式而已，讓我繼續正常工作。但兩個月後，實習結束，我就走人了，沒有轉正成功，有其他人頂替了我的職位。”
她嘴角帶着淺笑：“我還看到我後來找的工作……很差勁。薪資低，同事刻薄，領導難對付，我又辭職，又重新找工作，但找到的還是不好。我不停的換，不停的找，整個人狀态越來越差，最後身體健康和情緒……都有些一言難盡了。”
“所以我很慶幸，你這次攔住了我。接下來，我會好好對待我的人生的。我向你保證，殷凫，我不會辜負你對我的幫助的。”
她望向殷凫的眼睛裡，盈盈笑着。轎廂到達最高點時，濃濃無邊夜色中，殷凫被呆呆望着冷妙清，安靜的忘記了呼吸。
真好看，殷凫心想，她擦了什麼東西，嘴唇亮晶晶的，眼睛也亮晶晶的。比星星閃爍，還比月色柔和，看的他腦袋暈乎乎，身上也酥酥麻麻的，隻讓人忍不住想往她身上倒，永遠躺在她懷裡，被她環繞擁抱，聽她講話。
其實也不是非要親嘴的，如果冷妙清願意每天都這麼對他笑一笑的話，他也能接受。
就這麼笑一笑，殷凫願意為他做任何事情，就算是當一條狗也行，隻要能永遠跟着冷妙清，他永遠不會對她說不。
殷凫的心砰砰作響，濃濃夜色也遮擋不住他绯紅色的臉，被迷的七葷八素的大腦無法思考，隻想控制身體黏在對方身上。
冷妙清……冷妙清……他的大腦死機般的重複這個名字。
直到工作人員敲了敲轎廂，二人才慢悠悠走了出來。
環顧四周，都是剛剛接過吻而臉通紅的小情侶，還有些扭捏的尴尬和故作疏遠。
殷凫倒也是滿臉通紅，卻絲毫不扭捏小氣，反而大大方方的一個勁兒的粘着冷妙清，身子恨不得挂在她身上。
冷妙清笑着推了推他：“别把面包忘了，記得拿走……”
殷凫鼻子裡嗯了一聲，還是沒動。
要是能永遠待在這個幻境裡就好了，殷凫想，這裡的冷妙清對他溫柔的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