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在幹什麼?好慢哦。”
紗紀子穿着金魚圖案的和服坐在沙發上歎了口氣。
而且外面還下雨了,這樣說不定會遲到的。
“老爺在和那位藤本小姐商讨着重要的事情。”婆婆也感到些許古怪起來,但面上不顯依舊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樣子,“我去看看,小姐你們可以先看看書等待一會。”
婆婆躬身推門離開。
而紗紀子又一次歎了口氣,小聲抱怨着。
這并不奇怪,因為按照原本的計劃來說今天應該是飛島老爺帶着她們一同前往紗紀子同學的生日宴會的。
而紗紀子早就準備好要在那場宴會上将飛島有栖的存在宣告衆人。
“她們要是知道我有一個像是洋娃娃一樣的妹妹肯定會很羨慕的。”
她撇了撇嘴,随手翻開一本書試着念了幾句但是很快又放棄了。
“什麼發熱什麼肺呼吸的,全部都是關于疾病的醫學書,太深奧了……”
紗紀子擡眸看向飛島有栖的方向——和自己沒有什麼相似之處,長相幾乎完全繼承了她那位舞女母親的西洋血統。
明明她們的父親是兄弟關系。
飛島有栖是她的爸爸飛島清介的哥哥飛島清隆在海外留學的時候,和一位馬戲團舞女生下的孩子。
未婚先孕,這對于她們這樣的華族來說不是什麼好事情。
準确來說并不是未婚先孕。
事情發生過于突然了,由于當時的飛島家主也就是她們的爺爺病重,清隆隻能孤身一人盡快趕回來。
就當他處理完這邊的事情,剛剛寄出信件希望将那位舞女小姐接過來的時候,他又染上傳染病不久便一命嗚呼。
一下子失去了父親和兄長的飛島清介不得已挑起家族擔子。
間隔千裡,隻不過停留在話語之中的舞女存在并不足以他們尋找到所在之處。
久而久之,他們也已經淡忘了這一存在。
直到紗紀子的母親也染上熱病最終去世的葬禮那日,出現在他們宅邸門口是渾身狼狽如同乞丐一樣的飛島有栖。
雨水淅淅瀝瀝落下。
她金色的長發被剪得亂七八糟,手腳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傷口,隻是一雙藍眸亮得驚人,手裡緊緊攥着一沓陳舊的信件。
明明語言不通,明明間隔千裡,她究竟是如何跨越海洋來到這裡的?
“紗紀子,讀。”
直到現在也隻是會說一些簡單的詞彙。
句子如果太長了,或者是漢字古文的話就會變得糊裡糊塗起來。
明明是很聰明的孩子,卻總是搞不懂日語的發音,是在撒嬌嗎?
“好好我知道了,那就給你讀愛麗絲的故事好了。和有栖的名字一樣呢,有栖最喜歡這個故事對吧?”紗紀子翻開繪本故事,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咯噔一聲。
奇怪,婆婆也去了很久。
藤本小姐?她記得好像是之前見到過的那個皮膚很白像是從來沒有照到太陽的漂亮女人。
常常打着傘遮擋了大半張臉。
雖然臉很漂亮,也總是很和善,和父親似乎也很聊得來……
但是有栖卻非常不喜歡對方,總是躲在她的身後。
“為什麼不喜歡藤本小姐呢?”
面對她的詢問,有栖垂眸思索着最終用紙和筆簡單畫出對方的簡筆畫。
她下意識用西洋語寫了幾個字母随後又塗抹掉,将畫作展示給紗紀子看。
紗紀子大概明白了——看起來很和善總是笑面迎人的藤本小姐笑的時候,眼睛是不笑的。
冰冷的,仿佛居高臨下并未将他們放在眼裡。
舉手投足之間全是蔑視。
“咚。”
劇烈的晃動,伴随傭人們刺耳的尖叫聲。
濃烈的血腥味。
怎麼回事!
咚咚咚門被敲響了。
紗紀子下意識想要去開門,可身後的有栖緊緊拉住了她。
下一秒敲門聲便徹底消失,整個空間仿佛凝固一般隻能聽見外面雨水敲打窗戶的聲音。
不對。
還有屋子外面像是野獸咽口水一樣濃重的呼吸聲。
“走。”
動起來!
動起來,你是姐姐不是嗎!
破裂的木門被利爪擊破,碎屑直接劃傷了她們華麗的和服。
“那是……什麼……”
明明是爸爸的臉,為什麼會……
紗紀子的眼淚徹底打濕了臉龐,身體幾乎無法動彈可是手臂上來自有栖的溫度讓她徹底清醒過來。
“快走,從窗戶跳下去然後一直跑,去找巡警先生幫忙。”
手臂的力度更緊了幾分。
比起她來說,有着更好運動細胞的有栖去找人幫忙才是最好的辦法。
“快去!我來拖住……”
手中的童話書丢出去反而被利爪變成碎片,随着窗戶敞開不斷打入的冰冷雨水,她被變成怪物的父親緊緊捏住。
不,這不是父親,而是怪物。
為什麼不動?
不要擔心她。
不要浪費時間去救她了……
“快走啊你這個笨蛋!快點!不要管我!為什麼不能好好聽話呢!咳咳……”
飛島有栖瞪大眼睛,手裡不停用身旁的東西丢向束縛紗紀子的手。
不要。
不要再奪走她重要的人了。
紗紀子的話語如同斷裂的珍珠項鍊,她再一次使出全力仰起頭通紅眼睛怒斥着。
“你什麼都不會,笨手笨腳連話都說不清楚,我最讨厭你了……最讨厭你了……”
“我一點也不想要看到你……”
“快滾啊……”
明明用自己能夠想到最惡劣的話語,可是表情卻是那樣的悲傷。
咚!
飛島有栖從窗戶一躍而下,在泥濘的草地裡翻滾着,冰冷的雨水刺骨寒冷讓她的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喘不上氣一般。
跑起來,跑起來,跑起來,跑起來。
腦袋裡反複重複着紗紀子最後的話語。
她感覺自己就像是變成一副失去靈魂的軀殼隻知道不斷向前奔跑這一動作,肺部像是要爆炸一樣,在雨夜裡不停吸氣呼氣,永不停歇奔跑着。
咚。
她在黎明來到的時刻徹底沒了力氣,倒在不知道何處的山林裡,再也沒了站起來的力量。
“語言是會騙人的,愛麗絲。”
意識模糊的最後一刻,臉頰上仿佛有人輕輕觸碰着,耳畔響起母親溫柔的聲音循循善誘。
“不要去聽人們說了什麼,用眼睛去捕捉信息吧。”
用眼睛去看吧,沒有什麼是捕捉不到的。
所以……
紗紀子的真實想法是……
“活下去,有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