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衛朝陽沒有回家，也沒人到地裡喊她，總共一斤多點肉，姚招娣切了手指長的幾片，分了衛老頭，衛大虎，苗細花兩片，咬咬牙，又悄悄塞了衛朝蘭一片肉在碗底，剩下的都進了衛朝進的肚子。今天有豬肉炸油鍋，本來寡淡苦澀的野菜玉米渣子湯也添了點肉香，混了幾滴油珠子。

衛朝陽從正街回到地裡，正死力地鋤着地，反正肚子不餓，幹完了再回吧。心裡估摸着今天衛朝進怎麼也能吃上肉了，又沒有她的份兒，何苦回去聞肉香。

衛閏國這個大隊長，人沒什麼歪心眼，隻除了脾氣急躁點。他最見不得一群老娘們隔三岔五地跑他面前扯這個尿多不幹事，那個躲陰涼耍滑頭。他直接了當地劃線一分，每個人劃塊地自己幹去，活輕的那就量大，活重的量就少點。

不服氣！你覺得别人輕松，說他偏心眼，那就挨着來！輪換了兩圈，一些紅眼子的老娘們就熄了火了，都一樣累死累活，現在幹的遠比自己當初幹的累，費那麼多勁兒折騰幹嗎？轉了個大圈，到頭來，還是老老實實按着衛閏國最初劃分的來了。所以他們向陽大隊算是最早體驗了多勞多得，隻不過這得到的是空出的時間，早幹活早回家躺着那不舒坦嗎？

衛朝陽早想明白這些，才尋思着找個其他活計做做。本以為還要拖個幾天的，沒想到碰到好人了。到太陽躲在半山腰時，衛朝陽扛着鋤頭回家了，家裡靜悄悄的，上工的還沒回來，苗細花肯定出門閑逛了，姚招娣閑不住的人，隻不定在哪兒扯野菜。

她進了廚房，從涼水甕裡舀了瓢水幾口喝完了，揭了鍋蓋一看，蒸架子上又是一小碗野菜湯，說是湯，還不如說幾個青黃的苗子在泡澡，真就是一碗水，旁邊一個拳頭大的野菜窩頭，衛朝陽搖搖頭，早知道是這樣，心裡還是感到心酸，替原主不值，這就是親娘留的飯。氣歸氣，衛朝陽還是端着碗吃，多吃一點是一點呗。

又過了幾天這樣的日子，下午回到家，衛朝陽先把中午留的吃了，等晚上再跟着吃一頓，不光好壞，有吃的就行。衛朝蘭這幾天看到她也是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的，愛搭不理的樣子，衛朝陽更懶得理她，她的事衛朝陽是一點也不再沾手了，都不伺候大小姐了，那還不興人家大小姐有點意見，哼，慣的她！

日子不緊不慢地晃過去半個月，衛朝陽晚上再回家時，夜裡的那頓飯就聞到了肉香味，鍋裡的野菜粥也混濁着肉腥味。那是給衛朝進煮兔肉的湯水，扯幾把野菜，就幾把玉面渣子再煮的。尺把長的兔子還分了三頓給衛朝進嚯嚯。估計也就是兩個老的加衛大虎吃了兩口，哦，還有衛朝蘭肯定也吃到嘴了，不然不會做出副清高的樣子，瞄都沒瞄那兔子肉兩眼。衛朝陽心裡“啧”了兩聲，沒我的份，那都别吃了！

這天衛大虎剛把兔子交給姚招娣沒一會兒功夫，衛閏國闆着個臉，一推籬笆大門，進了屋。

衛大虎有些心虛，趕緊張羅衛閏國坐下喝水，剛要扯着嗓子喊姚招娣倒水，姚招娣扲着個兔子過來了，“他爹，還是你來殺吧。”一擡頭，正看到衛閏國快要噴火的眼睛，頓時傻眼了。

衛閏國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壓着嗓子吼道：“你們兩個膽子不小啊，這是兩天好日子過忘形了，你們忘了牛大柱子全公社讀報告的事了，那滋味好受，個個恨不得上去吐兩口唾沫。”

衛大虎昨不記得，那牛大柱是個懶漢混子，不知道哪裡混了隻雞，一個偷偷吃，被别個混子看到，扯到大隊部，當做典型在公社做了整整兩天的報告，大太陽底下讀語錄，熱不說，就别人的擠兌，衛大虎想想都受不了，立馬說道：“三哥，我沒辦法啊，朝進腿骨折了，要補啊，這家裡條件你也知道，錢都沒了，全買了細糧和肉給他吃了，這實在是拿不出了，才上山抓兔子的。”說完就抱着頭蹲地上，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衛閏國氣的嗓門都壓不住了：“這一次，我也不收兔子了，你扣三天的工分，你再别想上山逮兔子了，這一次是警告，再有下一次，不要說我不顧親戚。你也别連累我，你自己到公社作報告去，大家都沒吃肉吃，我看你好意思受人家指指點點。”說完話，氣憤的推了把凳子，大踏步的出了門，留下臉色難看的衛家兩口子。

衛大虎一巴掌揮過去，姚招娣躲避不及，一巴掌打在左肩膀上，她嗫嚅地說：“他爹，不能怪我啊，三哥這是直沖着咱們家來的，他來時肯定知道咱們家有兔子了。”衛大虎又不傻，看到衛閏國匆匆過來就發覺不對，還在想辦法打個掩護，這個笨女人就直接把證據送到人家眼皮子底下了。

等衛朝陽晚上回來，看到的就是一家子都哭喪着個臉，心裡笑死，得，再想辦法弄肉也沒轍了，還是老老實實吃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