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書房之後,劉媽媽讓銀杏,就是方才在屋外守門的年輕丫鬟,帶燕兒先去庫房那邊支取被褥和衣服。又安排了另一個十二三歲的丫鬟,名叫碧玺的,輪班守門。
“方才你在少爺屋内失态,雖然少爺不計較,今日-你也是剛入府,便放你一回,以後可得慎思慎行。”
劉媽媽神色不算嚴厲,那雙眼睛卻像刀子似的狠剜了她一下,燕兒渾身一顫,連忙應下:“燕兒再也不敢了。”這才勉強糊弄過關。
銀杏悄悄打量着這新來的小丫頭,剛走出靜竹院的範圍,便忍不住開口了:“劉媽媽說了,雖然少爺安排你隻做做輕巧活兒,但畢竟你占了三等丫鬟的人頭,一個月有兩百文的月例,哪裡能光拿錢不做事。”
“這……燕兒初來,還不懂這些,請銀杏姐姐指教。”
“待會跟你說吧,這會我先給你說說我們院裡的情況。”
銀杏其實是個性子簡單的,剛開始是嫌棄燕兒人小,害怕她不僅不能幹活要需要她們照顧。不過這會見她行為舉止都像個小大人,便放心跟她交流起來。
沒說兩句,跟燕兒話就多了起來:“咱們院裡人簡單,劉媽媽是六少爺的乳母,隻要少爺不發話,就是媽媽說的話最管用。彩金姐姐是咱們院的大丫鬟,現在去府醫那領藥去了。我呢是二等丫鬟,還有一個比你大三歲的小丫頭叫朱砂。”
燕兒一邊聽着一邊記路,今天見了不少人走過了不少路,她這會都有些糊塗了。
庫房在正院右邊不遠,銀杏拿了六少爺的對牌,裡面管事的媽媽估計也得了吩咐,互道了萬福之後,沒有繼續盤問,隻寫寫畫畫了幾筆,就讓丫鬟去取衣物和鋪蓋。
“最近才裁了春衣,繡房忙不過來,這會隻能給兩件往年的存貨,等那邊空出手,再來補她的兩套常服。”管事媽媽客氣的對銀杏說:“這丫頭身量實在是太小了,衣服肯定得改改。”
銀杏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徐府的丫鬟小厮都是滿了十二歲能搬能跑了才進府伺-候,便是有些人手不足的時候,也是十歲上才會考慮,确實從來沒有燕兒這樣小的。
領完東西,兩人往靜竹院的方向走去,銀杏想着要帶燕兒熟悉住的地方,便在角門停了步。
丫鬟們除了值夜的時候都睡在角房,就在靜竹院正房左邊拐角,裡頭是兩間。
一邊是個四通鋪,一邊是個兩房的套間,那是大丫鬟彩金和乳母劉媽媽的住處。丫鬟們的等級不僅跟月錢相關,住的環境吃穿的份例都不一樣。這也是為什麼市井人家流傳少爺小姐們的大丫鬟堪比‘副主子’的緣故,那一身氣度,不是沒錢沒底蘊能夠妄想的。
“以後每日-你跟朱砂就輪流在少爺讀書、練琴的時候研墨沏茶,聽候吩咐。晚上我們四個丫鬟輪流在少爺的腳踏守夜。平常有什麼灑掃的活兒,大家都要一起做的。”
銀杏看燕兒一個人折騰鋪蓋可憐,拿過來一起幫忙整理,嘴上卻不饒人:“你可不要把少爺的話當真,真以為我們做事的時候你可以抄起手當小姐了,我們哪個也沒有做小姐的命。”
“銀杏姐姐說的是,燕兒一定聽姐姐的話。”燕兒自聽到自己有兩百文的月錢嘴角便壓不住,這可能吃十多頓肉食了。
嘴上低低頭罷了,形勢比人強,哪個不低頭呢。
“說起來也是巧了,我家裡有個妹妹跟你差不多大。”銀杏換了話題:“等以後我去跟六少爺求情,把她要到我們院來,你還可以和她做玩伴呢。”
燕兒眉眼彎彎,嘴甜不要錢:“隻看銀杏姐姐就知道,妹妹一定是個乖巧可人的,少爺一定會同意的。”
如此這般來回幾下,銀杏見她倒真有些把她當小妹妹看了,于是帶了幾分真誠道:“其實徐府的下人見面互道萬福就可以了,隻有見到主子才需要行禮,而且當日首次見面行一次就可以了。不然每日上值來來往往這許多人,别的事也不用幹了,光行禮就夠了。”
燕兒立刻感激的看着銀杏,雙眼亮晶晶,那架勢仿佛要沖上前去抱抱她:“遇到銀杏姐姐真是我撞了大運,我是個鄉野丫頭,總想着若是不行禮,無意得罪了各位姐姐就不好了。”
拍了好一通馬屁,銀杏笑得花枝亂顫中又順便分享了燕兒很多‘秘辛’:比如六少爺如今十歲,十二歲就要遷去外院生活;六少爺是二老爺的庶長子,隻比七少爺大半個月;比如六少爺每日學習特别刻苦,寅時起床,人定才入睡。
等等,寅時?燕兒一下清醒了:“銀杏姐姐,那我們早上什麼時候去伺-候少爺呢?”
“雞鳴時分吧,少爺起床就要打水梳洗,同時書房桌上點燭,其餘各處點燈,不過這個我們是輪流來的,值夜打地鋪的那日要負責少爺起夜和剪燭這些瑣事會辛苦些。”
銀杏驕傲的說着:“也隻有徐府這樣的人家,才能這樣耗費燭蠟,一對上好油燭要一百文呢。”
燕兒……燕兒不懂銀杏這種與有容焉的驕傲從何而來,隻覺得犯困,她在家雖然窮了些,但娘心疼她,日出前才叫她起。少爺這樣的富貴人家居然有覺不睡,作為他的丫鬟,便被迫隻能更勤奮了。
“今兒你便先改改自己的衣服吧,旁的便不做了,明日上值我會叫你。”銀杏跟燕兒處理雜務大概用了一個時辰,這會接近正午了。
“銀杏姐姐,那我們吃飯是在哪兒呢?”燕兒在家每日是吃兩頓正經飯的,早上用朝食、傍晚用夕食,這期間餓了就喝點水吃點點心。